她看似正常,又好像不正常。就是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有抑郁,但不是抑郁癥;
有躁狂,但是又不像是單純的躁狂發作或者雙相情感障礙。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判斷。或者說我有初步的判斷,但是尚且不敢下一個最終的診斷。
好像她的內容在源源不斷地呈現,她的問題也遠遠不是當初她找我咨詢時的問題了。
我就感覺,我現在所看到的她并不是真實的她,所以我不敢輕易下診斷。”
廖雨琛:“嗯,你已經跟她互動了那么久了,她的最明顯的癥狀表現是什么?”
蘇成華:“說癥狀的話,似乎不是那么的清晰,不過她的心理狀況還是有一些特殊之處的,比如說,她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害怕被拒絕,害怕被拋棄,在親密關系的建立和維持上有障礙,情緒比較極端,波動很大,易沖動,有自毀沖動。憤怒情緒比較強烈,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等等。”
廖雨琛:“你的初步判斷是什么?”
蘇成華:“我感覺有點像是邊緣人格。”
廖雨琛:“根據你的描述,我也感覺有點像邊緣性人格障礙。這種障礙醫生能做出診斷的和干預得都比較少,迷惑性較強,所以,你不敢輕易做出判斷,也完全是正常的。”
蘇成華:“確實,我以前沒有治療過這類病人的經驗,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倒是重點講過這類障礙,但是也是比較悲觀,認為這種障礙差不多就相當于不治之癥了,讓我們謹慎一點,以免引火燒身。所以后來我也就沒有過多地研究這個問題。”
廖雨琛:“嗯,你的老師說的也沒錯,不過我想知道,對于這個病人,你是想治療還是想放棄?”
蘇成華:“我不想放棄,我總覺得只要我能真正走進她的內心深處了,我還是能給她帶來一些幫助和改變的。”
廖雨琛:“你對她的不放棄,是出于對病人的同情,還是學術研究的需要?”
蘇成華:“兼而有之吧,我覺得作為醫生,不應該給自己設定太多的限制。
有些問題,前人沒有探索出來道路,我們后人更不應該止步不前,而應該大膽地去探索吧。
攻克難題,盡可能地去幫助找到我們的病人,應該是我們醫生應盡的職責。
如果我把她就這樣放棄了,把她推了出去,雖然我們得以自保了,但是那后果不堪想象,太殘忍了。”
廖雨琛:“很好,你的態度是我所欣賞的。有理想是好的,但是也要做好可能失敗的準備。畢竟這個問題解決起來確實很困難。”
蘇成華:“嗯,廖老師,我知道您一直都是關注重癥病人的治療研究的,我想問問您在邊緣性人格障礙的治療上有沒有什么經驗?”
廖雨琛:“我目前確實在研究一些嚴重的人格障礙的治療,不能說有經驗,但是找到了那么一點線索了吧。”
蘇成華:“那太好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指點。”
廖雨琛:“對于這類病人,你不能再用常規的治療方法了,那樣的話,不僅沒用,還可能強化她的癥狀的次級獲益的風險。
邊緣性病人的問題根源是幼年時與重要客體之間的鏈接和分離出現了問題,也就是在她人格發育的分離--個體化時期出現了問題。
具體的治療方法因人而異,我也沒辦法指導你。這樣吧,你去看幾本書,科胡特的《自體的分析》、《自體的重建》和《精神分析的治愈之道》,重點看一看《邊緣型人格障礙的移情焦點治療》。
如果你的患者文化水平足夠,且理解能力較強的話,可以也讓她閱讀這些書,對她進行一些心理學的教育。
這類患者往往和醫生鏈接容易,但是維持穩定和諧的關系困難,最難的是分離。
我的經驗,利用治療關系真實地活現她的人際關系模式可能會有幫助。另外,在分離階段,要注意給她足夠劑量的,足夠時長的恰到好處的挫折,有時候還需要一些雷霆手段促使她與外在客體分離。
否則,她極有可能會成為治療的無期徒刑犯,永遠黏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能保持足夠的定力,你的狀態可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蘇成華:“廖老師,我明白了,我會好好閱讀著幾本書,然后為她制定一份合適的治療計劃的。”
結束了督導,蘇成華第一時間就從書架上拿下來那些書,這些書他應有盡有了,只是因為時間關系,有些書還沒來得及看。
科胡特的三本書早已經看完,后來媽媽秦蘭喜歡閱讀這三本書,自己又陪著媽媽閱讀討論了一遍,內容很是熟悉了。
只是《邊緣型人格障礙的移情焦點治療》一書,一直放在書架上,從未閱讀過。
現如今,他迫不及待地翻開次數,貪婪地閱讀了起來。果不其然,這本書為他打開了一扇大門,他豁然開朗了。
但是他還是有些猶豫,因為,他害怕這樣的雷霆手段會讓習雅書太受傷,萬一她挺不過來該怎么辦?
他想先讓她看書,但是在他采用書中的治療策略的時候,他又不能跟她明說,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去悟。
是的,這個對于一個非心理學專業的人來說,難度太大了。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蘇成華在辦公室里認真地看書思考治療策略,只見胡廣利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坐到蘇成華的旁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蘇成華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胡廣利說道:“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嗎?”
胡廣利說道:“我最近心情有點不好,我看到那么多的病人來找我們,可是我們真正能治好的,不再復發的卻很少,我在想,我們的工作的意義在哪里呢?
我又會想,我們人為什么要去追求意義?追求意義的意義又在哪里呢?
人生苦短,幾十年后就會灰飛煙滅,你說人生真的需要意義嗎?如果人生不需要意義,那人生的意義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