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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山茶成精之后

5、結界

暮色降臨,山風徐徐吹散了白日的喧鬧,隱藏在犄角旮旯處的小蟲開始了入夜前的第一聲鳴叫。

兩人避開三三兩兩下山的游人,沿著一條少有人踏過的羊腸小徑上山。夜晚并不妨礙妖族良好的視力,山坡上,桃樹開得花枝招展,掉落的花瓣將狹長的山道鋪的飄香四溢。兩人不愿踩爛這些花瓣,都虛著腳踏著風,輕快地經過這段飄花路,很快到了山頂。

山頂只有五棵桃花樹,分布在水潭四周,潭邊有一塊巨石,石上刻著拾花潭三個大字。巨石旁搭了一座八角亭供游人休憩。

葉舒踏風躍到八角亭中,亭子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水面映著點點繁星,蕩來蕩去。她瞟了眼水中的影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問:“所以你說的正事就是咱倆夜間幽會?”

“白天踏青夜間幽會,有問題嗎?”陶梓回答得一臉坦蕩。

“有,”葉舒長眉一挑,“想揍你。”

這是兩人重逢后第一次切磋,葉舒撿了根枯桃枝做長劍攻得隨意,毫無章法,陶梓甩著披帛柔中帶剛見招拆招,但都顧忌著身在人間不敢動用妖力。

你來我去數十回,葉舒首先甩掉手中樹枝,停了這場友好切磋。

陶梓整理好衣衫坐到葉舒身邊:“怎么不打了?”

葉舒說:“行了,別賣關子,這里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陶梓點頭:“不過要再等等。”說完,她看了看水潭周圍的桃樹。

不知等了多久,四周的蟲鳴一瞬間停下來,沉寂的黑暗中響起突兀的水聲。

滴答,滴答——

水潭四周的桃花開了敗,敗了又開,如此反復五六次。待到風起蟲鳴,整個水潭都鋪漫了桃花瓣,潭中不知何時立起的石制水鐘,無根水沿著管槽一下一下滴到石座,聲聲入心。

“這是什么?”葉舒飛到水鐘之上,驚奇地看著水鐘座下,從水面延伸至下的石階。

陶梓將葉舒拉下水,兩人一踩上石階,轟鳴的水聲自耳邊劃過,突如其來的眩暈只一瞬便消失,整個世界猶如顛倒,四周游魚自在,兩人竟在水中,石階蜿蜒向上。

盡頭,一道獨立的大門立在水中。

門是虛掩著的,兩人進到門中,光芒散去,又是新的境地。

“到了,就是這里了。”陶梓輕車熟路跑到空地上,變回原身扎根在地里,休憩之余還不忘提醒葉舒,“丑末之前出去就行,你右邊有一個小水潭,到時候跳下去就能出去了。”

“這里是結界?”葉舒打量這個不大的山洞,說是山洞,其實并沒有洞頂,抬眼就能看到夜幕,倒像個坑。坑里長滿了蔥蘢的植物,還有奇形怪狀的山石,“這外頭是哪?不會被你說的那些除妖師發現嗎?”

“不知道,這地方我也沒進來過幾次,也不知道外頭是哪,反正我從沒飛出去過,你也別想那么多,趕緊修煉。”

陶梓說完就閉言吐納,不再理會葉舒。

很奇怪的感覺。

葉舒沿著這個坑走了一圈,山石草木也都看了個遍,總覺得哪里不對。一座游人眾多的山,山頂還有個水潭,水潭中還有計時的水鐘,水面的結界,水中的門連接著另一個地方,是人為還是自然形成?

陶梓也飛不出去的地方。

葉舒不信這個邪。

月光中,葉舒飛身而起,借著石壁不斷向上,身后的景物越來越小隨后陷于昏暗之中。葉舒不知自己在較什么勁,眼前的月亮越來越近,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飛出這個奇怪的坑了。

飛出的瞬間,她像是觸碰到什么障礙,動作停滯了一下。

身上奇怪的掛礙消失,耳邊依然是喧鬧的蟲鳴。

她站在原地,仿佛未曾動作。

“我就說吧,連我都飛不出去,你能飛出去就奇了。”陶梓說得幸災樂禍。

“好歹我比你多修行三百年,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葉舒踢了好友一腳,為自己辯解。

“事實證明,你確實不行。”陶梓放下碗筷,不理會葉舒的翻白眼碎碎念,拿出十五兩銀子放到桌上,“我要去書院了,沒辦法陪你逛,這銀子你拿著買喜歡的東西,不過省著點用啊,我這幾十年的老本快見底了,實在養不起你這朵大花了。”

葉舒擺手:“知道了知道了,趕緊滾吧。”

陶梓為了陪好友向書院請的五天休沐已經用完了,所以吃完早飯就趕著去城中的書院做工。書院專門修有藏書樓供學子們翻閱,陶梓就在這藏書樓中做文書,幫著整理書籍與記錄借閱人員。

因著是官辦書院,藏書樓文書這個職位月錢二兩銀子,活輕松,很是吃香。陶梓也在思考要不要跟主事說說,把葉舒也塞進來自力更生,免得老是吃飯不干活。

葉舒不知道好友在做活時也想著剝削她的事,見著桌上零散的銀子,她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這幾日吃穿用度全是好友花錢,錢在人間是個重要的東西,是否她也應該出門找份活計做做,也掙錢養家?

幾百年的好友還是有那么點默契,可喜可賀。

花了一上午時間考察,葉舒將人們養家糊口的方法分為兩種:一是體力活,如酒樓客棧跑腿小二,給大戶人家做打手,當然,做打手有一定生命危險,不推薦;另一種就不看重體力,比較注重個人技能了,類似茶館說書人,那先生口若懸河說得是天花亂墜吸人眼球,還有挑擔吹糖人兒,或者守著小攤做木雕的手藝人。

葉舒看來看去,再對比自身,得,身無長處。看來在人間討生活也是門必修的學問,她要學的東西還真多。

在面攤隨意解決了午飯,葉舒又繼續她的考察大業。

春日暖融,城中亦有桃花盛開,其中有一株活了一百零六的桃樹,樹干斑駁,盤根虬枝,花開千朵,所罩之處如云如霞。因著是活了百余年的老樹,年年歲歲花期不變,被人們稱為情人樹,每逢上元、七夕,有情人便會結伴而來將書寫美好愿望的紅布條拴在樹枝上,祈求幸福。

年復一年,這些飄飛的紅布條就成了情人樹的標志,承載著有情人最美的祈愿。

情之一字或許就是人間最美好的表達,僅僅是站在樹下,葉舒都能感受到一股從老桃樹中散發的愿力。

“站住!不許跑!”

追趕聲從身后傳來,葉舒剛想轉身查看,一個女孩慌不擇路地撞到她懷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女孩又推開她急匆匆跑走。三個拿刀提棍的大漢兇神惡煞地緊追其后。

濃重的血腥味傳入鼻腔,葉舒低頭一看,手里懷中都沾著鮮紅血跡。

“造孽喲,醉花坊又在造孽,這么小的孩子也要追。”身旁路人嘖嘖搖頭。

葉舒上去搭話:“他們為什么要追那孩子?沒人管嗎?”

“嗐,搖錢樹跑了能不追嗎?別人貨財兩清,誰會管這閑事啊。你還是趕緊回家換身衣裳吧,都是血,怪嚇人的。”

人間都是這樣對小孩的嗎,看那女孩的樣子,還沒成年吧?

葉舒有些擔心,循著血腥味找到被打手逼到偏僻小巷的女孩。

“一大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小姑娘,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葉舒一步步走近他們,團扇輕搖,一臉平靜。

“誰他媽多管閑事?”為首的絡腮胡大吼。

轉眼一見,來人竟是個年輕女子,膚白貌美,腰身款款,一時看呆了眼,這樣的女子在樓里也少見,與蓮酒那女人有得一拼。可惜是個腦子傻的。

“好一個美人,勸你別多管閑事,我和弟兄們可不想傷了這么好看的美人,”絡腮胡舔舔手中的刀,示意身邊拿著長棍的兩人去攔住來人,手中長刀一劃,縮在墻角無路可退的孩子霎時痛呼出聲。

葉舒心驚,一手解決掉攔路的兩人,隨手拿起一根長棍朝絡腮胡擲去。

叮當一聲,再次揚起的長刀被打開數丈遠,脖子也被一雙手扼住。

絡腮胡握住被震得發麻的右手,看著眼前的女人,一臉的不可思議。

明明這雙手沒有使多大力,他就是掙不開。

“你是何人,連醉花坊也敢得罪?”絡腮胡額冒冷汗,他自問識遍城中年輕女子,卻從未見過面前這人,不知是何處冒出來的。

“醉花坊?”葉舒細想,剛才路人好像提過醉花坊,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她點點頭,“醉花坊,我知道,剛剛聽人說過,你是醉花坊的……打手?”

打手,在養家糊口方式中葉舒最不看好的一個。既要能打,還得運氣好,可惜這絡腮胡兩樣都不占。

這不,一下子就撞到她手里了。

“做打手果然是可憐的活計,運氣沒我好,打也打不過我,”葉舒也不管這人想說什么,便兀自放開這人,勸誡,“我看你人高馬大的,還是換個活計吧。”

絡腮胡看著這女人抱起昏迷在墻角的女孩,然后從他身邊走過。他這十多年來一直都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雇主吩咐的事就沒有他辦不成的。

泛著賊光的匕首被絡腮胡掏出,發了狠扎向葉舒后背。

葉舒虛身一晃,躲開那匕首,絡腮胡收不住力猛扎到地上,被葉舒一腳踩住,不得動彈。

絡腮胡漲紅了臉,不論怎么使勁始終翻不出背上這一腳,只得憤恨著大吼:“得罪醉花坊,你不會有好下場!”

“行了,知道了。”葉舒無所謂地說著,趕緊抱著受傷昏迷的小姑娘離開。

行到醫館,葉舒靜下心思考她是不是不該管這閑事,要是得罪到厲害的人,會不會連累陶梓?

她守在女孩身邊,大夫在忙著給孩子把脈,清理身上的刀傷和其他外傷淤青。等大夫診治得差不多了,葉舒便忍不住問:“大夫,你知道醉花坊嗎?”

大夫是個中年男人,聽到醉花坊臉色微熏,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樂的事,又想到面前是個年輕姑娘,趕緊收住心思,說:“哎,年紀輕輕的姑娘怎么問這個,去把診費結了,三兩銀子。”

“行。”葉舒結完診費,看看躺在臥榻上昏睡的女孩,想了想,還是決定帶她回去。

酉正到家的陶梓一進院子就聞到生人的氣息,夾雜著血腥和藥味。她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葉舒在外頭惹了麻煩回來,趕緊沖上閣樓,正巧撞見在廊下吹風的葉舒。

陶梓聞到她身上隱隱的藥味,再進到屋里,得,床上躺著個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女孩。

她走到葉舒身邊,無奈道:“一天不見,你還真惹了麻煩回來啊?”

葉舒不確定道:“啊,可能是吧?那孩子是街上遇到的,被醉花坊的打手追著砍傷了,我看她好像就一個人,受了傷沒去處就帶回來了。”

“醉花坊?”陶梓聽到這名字,了然道,“也難怪,這孩子應該是被賣去醉花坊,逃跑時被發現了。”

葉舒問:“那我豈不是得罪那什么醉花坊了?聽打手說醉花坊很厲害的樣子,不會是除妖師待的地方吧?”

“噗!”陶梓非常不客氣地哈哈大笑,“除妖師敢去,他們也不敢收啊。醉花坊是人間的青樓,男人尋花問柳之地,里面的女人一些是為了掙口飯自愿進去,但大多數都是被拐賣被迫的。”

聞此,葉舒也明白了:“有人犧牲皮相,有人背棄道德。看來想在人界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別想那些了,醉花坊在我看來構不成威脅,實在不行我們搬走就是。等那孩子醒了就給點銀子讓她離開,咱們這身份也不方便收留她。”陶梓留下話就回房了。

倒也是這個樣子。

葉舒明白好友的話,又回房看看未蘇醒的孩子,下樓做飯。

亥初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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