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的大妖。
嗯,很有那么個意思。
葉舒仔細回想和恩人在一起的兩年多時光,日日澆灌的帝流漿仿佛用之不竭,也不見恩人有一絲一毫的肉痛不舍,還能再堯山隨意行動,震懾妖物。習性還是早出晚歸,如果真是浴火重生,也許每日出門便是去堯山的妖火中修煉,直到妖火消散不告而別。
這么說來,救她只是順便的咯?
那這個恩還要不要報?她想象著某天找到了恩人,向他道謝時,恩人冷冷地來一句:你誰?
心情莫名復雜。
尤大吉哪里知道葉舒腦子里上演了一部報恩失敗血淚史,猶自陶醉在浴火重生的大妖身份中。畢竟他是山中唯二最了解大妖的妖,扒個大妖馬甲而已,馬馬虎虎。如今流落人間,堯山一時半會也回不去,還是得去妖界,正巧好久沒見到爹娘了,怪想他們的。
不過他目前這個樣子,估計出了這道門,就會被人抓去燉湯。
尤大吉動了動小腦袋瓜,瞅著葉舒:“謝謝你救我,我能在這里修養一段時間嗎?內丹恢復了我就走。”
“認真的?”葉舒想起尤大吉體內碎的可憐的內丹,不由自主潑了一盆冷水,“不是我說,人間靈氣微弱,你那內丹都碎成朵花了,沒個十年二十年是修不好的,沒準還會被除妖師發現,捉住燉湯?!?/p>
尤大吉聽得有些氣餒:“那該怎么辦?我總不能一直保持這樣子吧?我還想去妖界找爹娘呢。”
葉舒驚奇:“你爹娘?”
“對啊,我又不是石頭蹦出來的,當然有爹娘啊,”尤大吉又把自己團在雜草堆里,悶悶道,“他們在我出生后就去了妖界,把我寄養在堂哥家,偶爾回來看我一次?,F在堂哥也失了信息,我想去妖界找他們?!?/p>
葉舒一時沉默。
她就一株獨自長在堯山里的山茶,化形后也是孤獨一人,直到堯山慢慢生出妖啊靈的,她才有了陪伴和樂趣,然后看著一代一代的大妖走出這座大山。
沒有誰為她停留,直到遇上樹靈和陶梓。
人會受到親情愛情友情的羈絆,妖又何嘗不是?所以她才會在離開堯山后找陶梓,經歷災難后潛意識地想在親近的人身上得到慰藉。
是自私嗎?葉舒自己也不知道。
葉舒忽然笑起來,說:“你修補內丹的事我來想辦法,這段時間你就留在這里,不過我提醒你,一定要學會安靜如雞,以不變應萬變。”
“為啥?”
為啥?因為這里還住著一個尤大吉的對頭。
“尤!大!吉!”
果然,準時準點回來的陶梓一進家門,看到院里悠哉游哉的雉雞,整個人都炸掉了。
葉舒掏掏受驚的耳朵,趴在二樓欄桿上看院里雞飛核桃跳的場面,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在屋里養傷的余婉也慢騰騰走出房間,見陶梓不顧個人形象地四處捉雞,有些疑惑:“葉姐姐,陶姐姐在做什么啊,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葉舒一臉笑意,說:“沒事,陶梓她不喜歡雉雞,見到就想打,老毛病了?!?/p>
可能這就是天生不對盤。
余婉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她抓了把小米到院子里喂雞,雉雞已經被陶梓抓禿了羽毛,禿著屁股憤憤不平地縮在墻角草堆上。
怪可憐的,余婉心想。
“你怎么不吃啊?雞不是都要吃米的嗎?”余婉有些疑惑。以前和娘一起喂雞的時候,那些雞仔吃得可歡樂了。
尤大吉甩了甩尾巴,并不想理人。他好端端一雉雞,怎會吃家禽才吃的食物,傳出去他還要不要臉了。
余婉見它不理,又跑去廚房端了碗清水小心翼翼放到雉雞旁邊。一人一雞玩得倒是不亦樂乎。
陶梓和葉舒站在二樓走廊,目光都集中在那只埋頭啄水的雉雞身上,燈籠里的火光瑩瑩繞繞,將兩人的側臉烘成了暖色。
葉舒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
陶梓知道葉舒指的是什么,搖頭說:“不至于,尤大吉只是被他們推出來做出頭鳥,我分得清事情是怎么回事。其實我也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從你那離開后遇到了尤大吉,他是來向我道歉的?!?/p>
葉舒有些驚訝,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尤大吉心思不壞,也可以說是單純。
她在山中見過幾次這只雉雞,每隔百年山里的雉雞族會為成年的雉雞舉行成年儀式,同時雄雉雞會趁此機會求偶,是他們雉雞一族的盛會。葉舒閑得無聊就會和陶梓躲到邊上圍觀。
第一次見到尤大吉也是在某年的成年儀式上,戲劇的是,三人在同一棵樹上相遇了。
那年,尤大吉剛成年,高臺之上理應有他的一席之地,但他卻被排除在外。
三只妖怪尷尬地窩在同一棵樹上,直到儀式完成,雉雞轉身就離開,像是落荒而逃。兩人望著雉雞離開的方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一只不被族群承認的妖,要么發狠自立門戶,要么想方設法融入大家尋找存在感。葉舒與陶梓選擇前者,尤大吉則選了后者。
他想融入他們,隨大波也好逐大流也罷,只要能得到大家認可。所以在大家排擠陶梓和葉舒時,尤大吉成了中堅力量。直到陶梓離開,他才醒悟過來,自己也做起了當年家族對他做的事。
“那不如幫他這一次,我想幫他去妖界。”葉舒笑道。
陶梓瞪了她一眼,嗤道:“你認真的?人間可不比堯山,要修補內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萬一遇上除妖師,我們兩個還能不能安心生活了。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還挺會為自己找事?。坎粌H能找事,還會惹麻煩?!?/p>
葉舒摸著鼻子咳嗽一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余婉肯定是要走的,尤大吉現在又是只雞,隨便丟他在院里就行,養著不費事,還能看家護院?!?/p>
陶梓笑出了聲:“你當他是狗啊,還看家護院,還不如拿去燉湯補身子?!?/p>
“對,好友說的都對?!比~舒不要臉地附和,“算算日子,快月圓了吧?!?/p>
“知道啦,”陶梓知道她想去山里凝聚帝流漿,便應了,“對了,我回來時去布莊看了,掌柜讓我們明日去取衣服。正巧碰上花神節,這幾天城里會很熱鬧。”
“花神節?”葉舒頭一次聽說這個節日,有些疑惑。
陶梓解釋:“對,據說是百花生辰,花神的生日?!?/p>
這座人間小城素來有花神節傳統,從農歷二月十二開始,城里便會張燈結彩,掛百花燈籠?;ㄉ駨R里不僅會上演花神劇目,后山的百花谷還會舉行撲蝶會,慕名而來的人們都會聚集到此處游玩。
陶梓初來此城時正巧遇到花神節,一時也被新鮮事物吸引,跑去花神廟參加撲蝶會。百花谷里開百花,蝶兒蜜蜂流連花間,游人也陶醉其中?;〞Y束后,花神廟會在大門口的方場上擺好幾條長案,放滿百花糕,供游人隨意拿取品嘗。
年年的花神節盛況都能吸引不少外地人,陶梓不免期待起今年的花神節了。
畢竟花神廟的百花糕是真的好吃。
第二日,葉舒安頓好余婉和雉雞,便和陶梓一起去了市集。
如陶梓所說,城里因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熱鬧起來,街角巷陌每隔一段距離便立著兩盞描繪著百花的燈籠,且每盞燈籠繪的都不同,各有各的風采神韻。
葉舒一路看去,驚奇地發現山茶也在其列:“想不到山茶在人間也被列為花神?!?/p>
陶梓道:“嗯,燈籠上繪制了十二種不同時令的百花,象征十二花神。這座城的人喜花愛花,他們用花來豐富生活的樂趣與浪漫。”
葉舒樂道:“人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不過我活了這么多年,從未聽過花神?!?/p>
陶梓點頭:“我初來時正巧遇上,挺熱鬧的。城東有座花神廟,一會兒可以過去看看。”
兩人聊著,很快就到了布莊。老板對這兩位姑娘印象特別深刻,一見她們進來便在身后的立柜中取出一袋疊好的新衣放到桌案上,笑呵呵地說:“兩位姑娘,衣服都做好了,需要拿出來試試嗎?”
陶梓看向葉舒,葉舒搖頭,說:“不麻煩了,我相信老板不會拿次品欺騙客人。”
聞言,老板笑得更開心,還拍起了胸脯保證他家做的衣服絕不會有任何問題。陶梓將余錢付下,兩人結伴前往花神廟。
香火味隨風飄得很遠,葉舒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小小地咳了一下,有點嗆鼻。
陶梓見她這樣,打趣道:“這是準備換口味當神仙了?”
葉舒清清喉嚨:“別,聽說神仙清規戒律挺多,不適合我?!?/p>
城里人大多都往花神廟去,人一多,平時覺得挺寬的街道如今也有些摩肩擦踵。眼前立著一座雕花石刻的屋宇式牌坊,坊上牌匾寫著四個鎏金大字:花神艷絕。踏過這牌坊再往前走一刻時間就到了花神廟。
方場上人來人往,不少人手拿線香四方朝拜,然后將香插入巨大的方爐中,再恭恭敬敬踏上十二級臺階,進入高敞的大門,花神廟三個大字便在雕花畫壁的大門之上,在陽光下泛著光。
陶梓指了指在門口分發香燭的廟祝,問葉舒:“去上香嗎?”
葉舒回應:“入鄉隨俗。”
上香的人很多,兩人等人少了才走過去,女廟祝將香燭遞給葉舒,柔和的目光閃過一絲驚異。
葉舒察覺到廟祝一瞬間的怔愣,自己拿過香,問:“可有不妥?”
廟?;謴蜕袂?,說:“抱歉,許是有些勞累?!?/p>
葉舒道:“注意身體才是,這幾日花神廟會許是還得忙。”
結束話語,葉舒便拿著香在一旁等候還在捐香油錢的陶梓。
兩人學著其他人一樣拿著香朝四方拜了拜,將香插入爐中。方爐里插滿了香燭,一靠近便是一股熱浪。
“這還只是第一天,外鄉人還在趕來途中,明后兩天人會更多?!碧砧骼~舒進到廟里,一進門便見長長的影壁上刻著十二位形態各異的花神,線條流暢,另一面則是對應的百花。
廟里朝拜花神的人也多,卻比外頭安靜不少。兩人在廟里逛了一下,隨意找了處樹蔭休息。
“聽香客說,廟會請了十二個遠近聞名的美人扮花神,明天開始每天都有游街表演,晚上也增加了花謎燈會,會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