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寺鬧妖怪一事在附近城鎮鬧得沸沸揚揚，葉舒兩人在竹城待了兩天后就啟程離開。一來為了避開聞訊趕來的除妖師，二來云隱雙眼已復，不必再緊張趕路，反而可以靜下心游山玩水。

期間云隱的雙眼終于復明，那條覆眼的綢帶也被云隱當作發帶綁在梳得隨意的發髻上，加上他喜歡著青衫，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又素凈，背上的劍又為他添了一抹劍客的肅殺與恣意，一路上惹了不少女子青睞。

都被他用葉舒的名頭拒絕了，當然，當事人并不知情。

兩人一路向北看完了戈壁沙漠，最后還是決定向東而行，臨近年關，他們終于在一座小城租了處小院住下，院中除了他倆外，還有主人家三口和一對老夫妻。

此時年味十足，城中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人，那對老夫妻以剪紙為生，趁著年關，夫妻倆剪了不少喜慶的窗花兒和各路神像、生肖，在小巷口支起攤位，生意非常好。

葉舒也跟著阿婆學了幾天，就是手笨了點，只學會剪小豬，被云隱拿去貼在窗戶上，每日都要盯著傻笑一會，阿婆瞧他喜歡，又笑著送了他一對。

是圓形的春字與福字的結合，春字中間還剪了牡丹花的形狀，周圍裝飾著桃花，整張剪紙異常精美。葉舒見了后愛不釋手，興高采烈將自己的小豬扒拉下來丟到一邊，把這兩幅新的換了上去。

葉舒越看越滿意，恨自己手殘，剪不出這么完美的剪紙作品。

云隱默默把地上的小豬撿起來，揣進兜里。

臘月二十三，正是祭灶君的時候，主人家一大早洗刷好了鍋灶，準備了豬頭肉、糖醋鯉魚、果酒，以及各色糖果糕點擺了一灶臺，燒香點燭之后老老小小的就在灶神像面前恭恭敬敬鞠躬磕頭，希望上天言事的灶公在玉皇面前美言幾句，來年更加和美順遂。

祭拜過后，主人家的小孩就拿著娘親給的糖果歡快地出門找小伙伴玩，女主人看到守在一邊的葉舒笑著招呼她，也給了她一把糖果。

王夫人三十來歲，圓臉，笑起來有一種不符實際年齡的稚氣，她肚子里還懷著小孩，三個多月，平日里丈夫不許她忙上忙下，所以置辦年貨、祭灶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丈夫做，她只負責安心養胎。

葉舒很喜歡王夫人，她想這也許就是陶梓想過的尋常夫妻生活。她接過糖果，拆開糖衣放進嘴里，甜膩的味道在嘴里充盈。

王夫人摟著湯婆子坐在軟靠上，拉起家常：“葉姑娘還未成婚吧？”

嘴里的糖突然不甜了。

葉舒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怎么躲過了谷州城的大娘大嬸，躲不過千里外的王氏夫人呢？

她如實回答：“未曾，并未有這方面的打算。”

王夫人面露驚奇：“看你和云公子常黏在一起難舍難分的模樣，我以為你們是戀人？”

葉舒面色尷尬：“難舍難分？有嗎？還、還好吧？畢竟我們是出生入死的過命關系？”

王夫人狐疑，什么過命關系？好像成天打打殺殺的樣子，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我看云公子很喜歡你，你沒感覺嗎？”

“啊……這……”葉舒一時找不到話解釋，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又不是瞎子，沒吃過豬肉總看過陶梓跑吧，他們夫妻倆跟個連體嬰兒似的，整天都是粉紅泡泡，膩死人了。

“看吧，也不是沒感覺，葉姑娘，我與我家夫君就是一見鐘情，把握住機會才有現在的日子，人生短暫，要珍惜眼前人啊。”王夫人見好就收，對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她還是有點小經驗的，私底下不知撮合了多少你情我愿就差臨門一腳的小情侶。

對于住在自家小院的兩個年輕人，她也起了意，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萬一成了也是一樁好事嘛！

清晨又飄起雪來，云隱撐起傘一大早就出門做活，順便采買些過年物件。

他走時，葉舒還窩在暖和的被子里不愿起床，直到王夫人的小孩端起板凳在院子里讀書，葉舒才下床洗漱，去到外廳就看見云隱留在桌上的字條，是囑咐她吃早餐的。

她打開保溫食盒，蔥花雞蛋面的香氣來勢洶洶地鉆進葉舒鼻間，不用嘗就知道，是云隱親手做的。

葉舒望著自己的肚子，暗恨不爭氣，光用點吃食把它俘虜了。

小院里種著兩棵梅花樹，紅艷艷的梅花在冬雪天開得滿樹都是十分惹眼，葉舒就站在樹下，淋著細細如柳絮的飄雪，怔楞地站著。

云隱撐著傘從外頭回來就看到這一幕，他手里還提著兩條魚，準備中午給葉舒炸魚塊吃，也不知她在梅樹下站了多久，滿頭滿肩都落了雪，又罩著白色斗篷，活像個雪人。

他踩著積雪走過去，地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將葉舒從神游中喚回。

“啊，你回來了。”

葉舒一抬頭就栽進云隱如星燦爛的眸子里，想起前些日子與王夫人的談話，她微惱地移開眼神，看向他手里的魚。

怎么辦，魚好像也不香了。

沒有烹制的魚自然不香，當炸魚塊和紅燒鯉魚擺上桌的時候，葉舒覺得自己的胃算是沒救了。炸魚塊香，紅燒鯉魚香，普普通通的白米飯也蒸出了米飯特有的清香，這頓飯葉舒吃得心情復雜。

街上小孩呼啦呼啦玩得熱鬧，不時還有小竹炮爆炸的響聲，葉舒吃飽喝足倚在羅漢床上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云隱收拾好碗筷也進門來，手里拿著從王夫人那里借來的糯米漿糊，準備將買來的春聯貼上。

葉舒掃了一眼在認真貼春聯的人，問了一句：“需要幫忙嗎？”

云隱也貼完上聯，準備貼下聯，他也沒看屋里的葉舒，直說：“不用，你困的話就回屋睡會，我下午還要去店里幫工，晚上才回來。”

云隱在附近客棧找了個后廚幫工，他也沒打算長做，就讓老板日結，每天能有三十文入賬，可以置些簡單的年貨，每天早出晚歸，中午又能回住處給葉舒做飯，他很享受這樣安寧的生活，給他一種自己在賺錢養家葉舒在貌美如花的錯覺。

是的，錯覺，他們租房的錢還是葉舒給的，一個月二兩銀子。

至于葉舒的錢來自哪里，得問問陶梓的私房錢還在不在了。

“云隱啊。”葉舒懶洋洋地開口，此時云隱貼好了橫批準備離開，聽到這聲叫喚，他又踏進房里，將漿糊放在桌上，等待葉舒下文。

“云隱，人妖殊途，你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