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喜得麟兒宛如霹靂雷霆轟得在場眾妖鬼怔楞不已，一時間大殿內鴉雀無聲。

妖族們臉上個個端著看好戲的神情期待接下來的戲碼，鬼族則一副諱莫如深模樣，黑漆漆、藍幽幽的眼珠子一會轉向陰郁男人，一會又轉向鬼王，生怕當了出頭鳥被鬼王忌諱。

哪怕是深得鬼王喜愛和信任的奉劍使此時也不敢有動作，他離鬼王最近，隱在黑袍里的眼睛一瞬不瞬觀察鬼王神色，腦中浮現無數思緒，最后停留在某次鬼王離開的背影上。

莫非……

奉劍使像是想到什么，剛欲開口卻被其他鬼族打斷。

“遠道而來皆是客，今日是王上大壽之日，穆令君可不要說胡話。”

說話的是前排一個袒胸露懷、肩膀紋滿黑色厲鬼刺青的中年鬼族，他那一對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轉，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不受主人控制。

被稱為穆令君的陰郁男人掩唇輕咳，青白纖長的手指輕輕向外揚了一下，兩丈開外的中年鬼族只覺得一股狂暴的勁風鋪面卷來，他胸腹一痛，接著整個人都被勁風席卷包圍，只聽啊的一聲，中年鬼族竟在風中被四分五裂，連灰都不曾留下。

事實證明，槍打出頭鳥在鬼族也是行得通的。

雖離得遠，圍觀整場的葉舒也禁不住眉梢抖動。

這個穆令君在鬼王面前這么狂妄的嗎？

然而穩坐高位的鬼王面色如舊，面對這個同父異母兄弟的挑釁，他就跟看瞎蹦跶的丑角一般，并未放在眼里。

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若放在人間或許還能相親相愛，但在鬼域，這樣的關系往往會成為兩方勢力爭端。當初是前任鬼王還在時，兄弟倆就明里暗里斗了數百年。直到新任鬼王誕生，穆令君飲敗后被發配到鬼域邊緣之地，那里鬼域管控的力量極為薄弱，厲鬼橫行，他們在這里新生又消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不到輪回的希望。直到穆令君出現，它們便得了鬼王之令看管穆令君，且時常找他麻煩，可以說初來乍到的穆令君的日子并不好過。

不過這般兇狠的環境也練就穆令君陰狠的性格，時日一久，在境遇里沉淪消亡的厲鬼中也有暗中投靠他的人。

穆令君就是這樣，只要找到一線生機，他怎么也不可能放過。

眼下他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機會，怎么容忍它在手中溜走。

他舔了舔干澀且發烏的嘴唇，笑道：“本君少回王城，卻也是鬼王的兄弟，兄弟之間談話豈容他人插嘴。兄長，你這群屬下也該好好管束了，鬼域雖然自由，卻也不是無法無天的自由，是吧？”

鬼王的手搭在王座扶手上有規律地敲擊，斜著眼看臺下奮力表演的厲鬼，未置一詞。

在這詭異又莫名尷尬的氣氛中，炎吉忍不住以手沾酒，在桌上寫了一排字，示意炎利看。

——他的獨角戲和你不相上下。

炎利搖頭，抬手將水漬抹成另外的一句話。

——別急，他可能有后手。

早就聽聞鬼域有個和鬼王實力不相上下的穆令君，憑著炎利超常的識人眼光，他斷定，穆令君既然敢在壽宴上發難，必然是有萬全準備。

只是鬼王的態度有些耐人尋味，炎利一時摸不準他會如何行動。

鬼族眾人敢怒不敢言，他們倒是差點忘了站在大殿上的也是一只不容侵犯的厲鬼，手段不比鬼王差，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厲鬼再落魄也不是他們能欺負的角兒。

而且那句“喜得麟兒”也讓一部分鬼怪起了小心思。

誰都知道鬼王好美色宴樂，鬼王殿中美色如云，酒池肉林，端得一副醉生夢死之景，下頭也投其所好送了不少好顏色的佳人，期望能攀上鬼王這棵大樹，若是能為王上誕下孩兒，那必是鬼域下一任繼承人。

可惜他們并未聽說鬼王宮中有誰這么幸運。

穆令君是個沉得住氣的厲鬼，面對鬼王的無視，他也能矜矜業業扮好一個尊敬兄長的居家好弟弟角色。

“兄長莫非是被這好消息驚訝得說不出話了？”穆令君再次拱手欠身，起身時便換了副悲天憫人的神態，放在他陰郁的臉上總感覺違和。

“臣弟也是剛剛得知，我鬼域少主竟然流落人間！我和屬下趕到時，王后正與人間除妖師纏斗，那三個該死的除妖師居然趁人之危對王后下死手！王后身懷六甲眼看就要臨盆，哪里是三個除妖師的對手！”

穆令君的話語極有蠱惑力，三言兩語就將其他鬼族的怒氣勾起來，亦有附和。

且不談這王后是否真實存在，就算真的存在，王后與少主流落人間被除妖師追殺，那絕對是不能為眾鬼怪容忍的。

“好在，”穆令君緩下悲憤之氣，欣慰道，“好在天不絕我鬼域少主之命，少主剛出生便能統御人間萬鬼，不僅將除妖師盡數斬殺，連整座城鎮的生氣都被少主吸納，方圓百里皆成死地！少主剛出生便如此強悍，實乃我鬼域之幸！”

席中有鬼族終于忍受不住，當即砸碎酒壇，起身就嚷嚷：“穆令君說了這么多，我們連少主的影兒都沒見到，你怕是在唬我們！”

“就是！鬼王一直在宮中閉關沉睡，就算有王后與少主，那也該是誕在宮中，怎會流落人間被除妖師欺負，簡直丟我鬼域的臉面！”

霎時，大殿內你一言我一語就如燒開的滾水吵鬧得不可開交。

奉劍使眉頭緊蹙，心下的擔憂越發明顯。

外人只道鬼王閉關沉睡，只有他知曉王上閉關是假，前往人間玩樂是真。

穆令君口中的王后與少主，難道……

不可能，王上喜好美色佳人，也極其殘忍，一旦不合心意便會殺了他們烹食，這般喜樂無常，怎會隨意留下子嗣？

眼下鬼族們沸騰開來，不論事情真假，他都得穩住一些見風就倒的草，不能被穆令君牽著走。

在奉劍使揚劍平穩態勢時，葉舒也是心生憂慮，流落人間身懷六甲即將臨盆的王后，三個來勢洶洶的除妖師，一座城鎮，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穆令君的描述違和又熟悉。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

“辛研，穆令君與鬼王是異母兄弟，他們姓穆？”

“啊？”辛研搖頭，不明白葉舒怎么就提起這頭，不過她還是按著記憶給葉舒解惑，“穆令君是封號，我記得鬼域王族好像都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