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明華出世鬧得六界皆知。而歸墟之內，另一位天地之子的降生卻悄無聲息，知者寥寥。

鬼界，是萬物輪回的地界。歸墟，則是靈魂往生的地界。

如同萬物有生死轉世一樣，靈魂也有生滅之時。萬物自鬼界轉世輪回，尚有前生來世一說。靈魂自歸墟往生，便再無前世可提。

歸墟，是真正的死亡之地，也是真正的新生之所。

歸墟在白天與黑夜是不同的形態。

白天是荒漠戈壁，新生的靈魂之火匯成河流沿著往生道去向往生。夜晚是無垠藍海，曼珠沙華在水下肆意生長，以老舊的靈魂為養分，成熟的花蕊結出新生的靈魂之珠。

為了天地之子的成長，負垚不惜破壞了輪回的平衡，讓無妄海的模樣保持了整整五萬年。以至于之后很多年，長生漠上的往生道里擠滿了往生的靈魂。靈魂密密匝匝堆得高出河道，只是礙于靈力屏障的限制，才沒有跌出往生道。

但這些后果和她比起來，都是無所謂的事。

輪回是天道所定，而她就是天道。一切都將為她讓步，一切都將向她臣服。

包括他——地眼，負垚。

海面之下，幽藍色的天地之卵無目的地飄蕩，負垚跟隨著她走遍了歸墟地每個角落。看著她觸碰靈魂吸收力量，看著她小小的一團慢慢壯大，看著他的天地之卵從幽藍轉為銀白。

輪回的次數越多，靈魂的損耗越嚴重，惡念滋生，善念無存。所以需來歸墟往生的靈魂都不是什么善靈。負垚這么一步不離地跟著她，也有這方面地原因：一來，看護天地之子本就是他身為地眼地職責；二來，他很好奇，來自靈魂中邪惡與黑暗的力量會孕育出怎樣品性的天地之子，而這樣的天地之子又如何能擁有掌控靈魂的凈化之力。

九天之上，三光之力齊齊爆發的瞬間，灼目金光甚至影響到了歸墟。

無妄海內，似是不服九天之上的威勢，銀白色的天地之卵緩緩上浮，海面無風卻巨浪滔天。

察覺到這般變化，負垚知道封神的時間到了。

意外年輕而干凈的嗓音響起，似是長久不開口，聲音略略凝滯。

“塵！開！”

他張開雙臂，緩緩抬起。海水在他的引動下翻涌沸騰，水流呈漩渦狀轉動，尖端朝上，海水成山，山尖托起天地之卵。所有的曼珠沙華豁然綻放，細長的花莖無限延伸，順著海渦的流動攀上天地之卵，銀白色的光芒被紅艷的花朵遮擋，黯了一黯。

“穢！散！”

負垚握拳，蔓延的花枝隨著他的動作驟然纏緊又放松。天地之卵的碎末飄散，銀塵漫天。赤裸的女子青絲飛揚，在纏繞的花朵中安靜如斯。

“福！降！”

海水溫柔地上卷，層層疊疊地涌上又褪下，化作繁復的裙擺。自肩頸至腳踝，其色由深入淺，層次分明。裙裾飛揚間藍色幻滅，宛若浪花乍起乍落。

“祝！臨！”

曼珠沙華順著海水上爬，纏上裙擺，纏上頭發。有的化作瑰麗花紋印在藍色的裙上，純潔又妖冶；有的化作冠飾，細長的花瓣為她將飛舞的發梳攏在腦后。

她睜眼，雪亮的光芒一閃便被大海的幽藍覆去。天地之卵的碎末凝聚，嵌入額間。

她抬腿，海水在她腳下鑄成臺階。她停在負垚面前，一言不發地打量，目光之銳利似能看透世間一切迷障。

黑袍裹身，黑帽罩頭，黑巾蒙面，負垚將自己掩藏在黑夜地顏色里，除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連一根頭發絲都看不見。

她冷笑轉身，似乎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骯臟：“呵，一個連形貌都沒有的東西也配做本尊的引路人？”

負垚單膝跪下，頭顱低下，脊骨卻挺得筆直，臣服卻自尊。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風界想要的天地之子只完成了一半。那么，接下來就是他作為引路人的職責了，這件事將由他來完成。

“神尊貴為天地之子，生而知之，引路人看似多余。但負垚既被如風界任命為您的引路人，就有看護您的責任，還請神尊莫要過多為難?！?/p>

“我需要看護？依本尊看，九天之上那個蠢家伙才需要吧！本尊不需要你，識相的就滾遠點！”

見她意欲離開，負垚出聲阻攔：“神尊......”

“啰嗦！”她一個轉身，衣袖一甩便要扇上負垚的臉。

前一刻還正經跪著的負垚閃電般站起，躲過這一扇的同時，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神尊的力量來源于歸墟之海、歸墟之靈，的確是非常厲害。但，莫要忘了，自如風界立，吾就已經是地眼，掌控著歸墟數十萬年，監管億萬靈魂往生。論對歸墟之力的理解，吾比汝更透徹。以汝如今之力，吾要治汝，易如反掌。”

她氣極，卻掙不開負垚的鉗制：“爾敢！”

“吾敢?！必搱愓Z氣平淡，但在無形中給了她莫大壓力。也看不出負垚做了什么，但不管她如何掙扎，就是使不出一絲神力。

“此為靈魂之壓。汝之靈位居于神位，位次雖高，卻虛有其表不會使用。這樣的你，該如何讓我放心把歸墟交到你手上？”

“放開我！你敢對神不敬！”

“自神荒歷開，六界不敬神界久矣。若任憑你如此成長下去，怕仍會如此。我已在神靈榜上寫下你的神號。爾源于靈，出于水，便號靈淼。至于你的名字，待去了輪回，你自己定吧?！?/p>

“輪回？憑什么！”

“如風之令如此，吾僅從之。”

“滾！”靈淼怒斥，銀白色的光芒從眼中迸射而出，竟瞬間掙脫了負垚的束縛。

“為了擺脫我，你竟動用本源神力！你瘋了！如風界虛弱至此，你難道不知如風之難？怎可如此任性揮霍！”無妄海波浪涌動，將被推出數尺之遙的負垚帶回靈淼面前。

靈淼睜著銀色的眼睛，面上滿是得逞的快意：“要你管？我是神，自當有為所欲為的權力，不必聽你這東西的管教！還不跪下！”

“你！咳咳——”負垚吐出血來，不斷加強的神威壓得他雙膝跪地，直不起腰。

正在負垚無法反抗之時，青銅之光閃過，白色蓮花倒扣在靈淼頭頂，白色光暈籠罩，減輕了負垚受到的威壓。青銅靈蝶繞著靈淼飛舞，翅上綠銹散落。

“呵，天眼、地眼、心眼，即便是如風三眼齊聚又如何？我是神，會有誰是我的對手！”靈淼不屑地揮袖要去拍飛煩人的靈蝶，卻在觸碰地那一刻發生了變故。青銅之光從靈淼身上各處泛起，定住了她的身形。同時，白蓮光芒大漲，竟擋下了所有神威。負垚抓住機會暴起，立刻制服靈淼。不等她再反抗，負垚已施了昏睡訣令她沉睡。

爆發只是一瞬間，瞬息之后，白蓮與靈蝶就因耗盡靈力而灰飛煙滅。

負垚向著虛空致謝：“背穹、如來，多謝?！?/p>

遠方的人聞言微笑，紛紛收了手上神通。

負垚俯首再靈淼耳邊低語：“輪回之路，吾伴爾行，待汝靈全，再封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