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飯,江尋未多待,便離開了。只是走之前,像哥哥關心弟弟那般,檢查了下唐瀟的作業:“打算考哪所高中?”
唐瀟撓了撓自己的頭:“不知道。”
唐瀟時年15歲,小時候還算聰明,雖不及唐脈,至少在同齡孩子里面他是出類拔萃的。
可在4歲那年,因為一場感冒發燒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導致他的智力發育遲緩。當時大人因為工作的忙碌,加上唐脈的失蹤讓大家悲傷過度,以至于在最開始的兩年里,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忽略了唐瀟。
對此,顧之薇與唐淳都充滿了愧疚。可每次唐瀟都極為懂事地說道:“沒事。我變笨了,你們就不會逼著我學醫了。”
唐瀟不喜歡學醫,他想當警察,想找到姐姐。然而,他的愿望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家里人不放心他從事任何帶有危險性工作的事情。自從高燒事件之后,他們都極力地保護著他的成長。
江尋拿起桌上的筆劃出他作業里面的錯誤:“你自己再看看。如果還是解不出來,來清河灣找我。”
唐瀟乖乖地點頭。
江尋沒有回清河灣,而是直接驅車朝清云市趕去。在這個萬家燈火團圓的節日,每家每戶都是歡聲笑語地日子里,錦瑟的燈火卻掛在懸崖峭壁之上,又怎不顯孤寂?
……
錦瑟沒有熬夜的習慣,吃過晚飯。打開電視,本想看看春節聯歡晚會。不過才過了一兩個節目,她便失了興趣。索性,就看了會書。不知是吃的太飽的原因還是真的犯困,不一會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楊絳先生在《我們仨》里面說:我曾做過一個小夢,怪他一聲不響地忽然走了,他現在故意慢慢走,讓我一程一程送,盡量多聚聚,把一個小夢拉成一個萬里長夢,這我愿意,送一程,說一聲再見,又能見到一面,離別拉得長,是增加痛苦還是減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遠,愈怕從此不見。
錦瑟貪婪的做著與唐凱有關的夢境。他曾在她的世界留下了極致的疼溺,又在猝不及防之間抽身離去,干凈利落,讓她的世界彌漫著離情。
他是父親,也是哥哥。他會如同孩子那般跟她瘋,跟她鬧,將自己幾十年的人生清零,變成與她同齡的玩伴。
他總是說:“爸爸工作忙,陪你的時間不多。所以,你要做什么,爸爸都愿意陪著你。”
親情不同于愛情的刻骨銘心,它也不是友情的溫暖相伴。它是一種綿長而深沉的痛,所謂血濃于水的牽掛。它不同于其他感情有可替代,它是無可替代的一種存在。不管是父母對于子女,還是子女對于父母,一旦訣別,那便是往后余生都不可再有的溫情回首。
錦瑟的夢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響,就好像是他們這場父女情的喪鐘,震的她五臟六腑巨疼。
她走在一條長長地甬道里,將自己所有的陰郁都呈現在了這場夢中。在夢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切換自己的情感色彩,管它黑白灰,紅橙綠,每樣都可以大膽地展示。她將情緒在夢中發泄,第二日又是一派歡喜雀躍與陽光并存。
夢里她靠在唐凱的肩上,看完了一整場的春節聯歡晚會,他們聊著節目的炫麗,跟著里面的演員大笑。隨著一首難忘今宵,唐凱也慢慢地起身,與她在夢中告別。
她不再如同最初的哭鬧,拉著他久久不愿松手。她學著微笑與他揮手告別,學著將自己心底的眷戀慢慢釋放。
小時候,她學著過早成熟;如今,她已經知道要去承擔人生的悲歡離合,將它們一一稀釋在自己的人生里面。
光線穿透錦瑟的夢境,她笑著揮手,與唐凱漸行漸遠。沒有說再會,只有道別。隨著夢境的驅散,她的睡顏漸漸歸于平靜。
……
因為是大年三十,趕路回家的人實在不少,喇叭聲不斷,那是催促,更是迫切歸家的腳步。所有的人都在爭分奪秒,每輛車都見縫插針,只為爭取那么一兩分鐘的時間差。
終于堵過了長長的一截,江尋便以140碼的速度在高速路上快速行駛著。因為堵車,將近9個小時的車程,江尋到達錦瑟家小區樓下時,已經是凌晨5點過。
不想打攪錦瑟睡覺,他將車停在小區門口,便放下椅背,靠在上面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