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了二字，刺痛了江尋。

這份痛，不是因為介意錦瑟的過往。而是在于錦瑟對自己經歷的定義。

臟！

代表著污穢，代表著污垢，代表的是錦瑟對于自己的否定，也代表她心底對于江尋情感的愧疚與自責。

江尋是驕傲的，不管是他的出身，還是他如今手握的權勢與地位，都給予了他俯視周邊一切的資格。然而，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傲嬌，讓錦瑟出口如此不堪的話語形容自己。

留在江尋記憶中的錦瑟，是明媚二字的代言詞。她的笑容將她世界里面的灰暗色，染成了一道五彩色，能渲染周遭人的情緒。

就是如此明媚自信的錦瑟，將自己丟進了一條黝黑的隧道之中，將她以往的明媚拉出了陰霾。

霾，在她的世界里面四處擴散，它們見縫插針，以它精衛填海的毅力摧毀了她的性格中最燦陽的那道光。

江尋擁抱錦瑟用了力，他的吻落在錦瑟的頭頂：“對于我來說，不管何時何地，唐錦瑟永遠都是那個我初見時的唐錦瑟。”

“江尋。”錦瑟抬頭，淚眼朦朧。

他伸手擦干她落下的淚水：“走吧。”

江尋抬腳向前，拉著錦瑟走過去，推門了餐廳的大門。

推門的聲音傳入，徐九卿立馬轉身，卻在看見江尋那刻，臉上的笑容就似被調色盤調出了迷彩色，讓人分辨不出這抹笑容里面到底摻雜了多少真，多少假。

徐九卿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與江尋相見，還是在他回T市的第一天，在他與錦瑟分別重逢后的第一天。

他與錦瑟初見時，錦瑟總會時不時的在他耳邊提起江尋，眉飛色舞的樣子，像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心有所屬的女子，而那個人的名字，叫江尋。

他還記得，第一次問錦瑟：“如果你這輩子再也無法與江尋相見怎么辦？”

錦瑟街上，嘴里含著一顆棒棒糖，看著來往的人群，就那么突兀地淚流滿面：“那我就一個人好好的生活，在心底祈禱能有個女子代替我，陪在他身邊。”

“那你自己呢？”

“除了江尋，我沒有想過其他人。”對于某些事情，錦瑟有著如同唐瀟那般的執著。亦如棒棒糖，她只吃橘子口味的；吃冰淇淋，只吃香草口味的。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江尋的身上，想要探一探自己眼前的江尋與錦瑟口中所描述的江尋有何不同，想要以此來推翻錦瑟的愛情，有機會對她說上一句：“唐錦瑟，你有沒有想過你愛的或許只是你記憶之中的江尋？”

可是隨著他對江尋審視的加深，他雙眸的笑容越來越淡，那道原本就薄如蠶絲的光在江尋風清月朗的氣質之下漸漸暗滅了。

七年前，江尋是錦瑟口中的那一輪紅日；

七年后，江尋變成了錦瑟世界中的那一輪彎月，而缺損的那半輪是他們丟失彼此的七年。

徐九卿的目光落在兩人十指相扣的雙手上，恍若是那一輪彎月被合成了一輪圓月，他的光一點點覆了她如今的陰涼，溫度是剛剛好的暖。

七年的時光，錦瑟就似在一簇簇刀尖上行走。不管是白葭利用虛偽的親情套住她的腳步，還是白葭與徐九卿聯手將她困死在小小的格子間，亦或是獨自在S國的三年，每一個階段就似一把滾燙的鋼刀從她的身體上滾過。

自然，如此濃烈的傷口不能用過度濃郁的藥膏來治愈，那會再一次刺疼她所走過的每一步。如今的她，不需要西醫那般快效的治療方式，她需要的如中草藥的慢效藥性的治愈過程。

江尋不是在打量徐九卿，他的眼中帶著或多或少的怒視。這抹怒，因錦瑟而起。

在錦瑟的成長道路上，他小心翼翼的呵護，是男友，是兄長，更似父親那般，就連偶爾的親吻都覺得是一種褻瀆。

褻瀆錦瑟的純真；

褻瀆錦瑟的美好。

可是他那么努力保護下來一束光，卻在他人之手，被無情的毀于一旦。他不知道錦瑟如今需要靠酒入睡的習慣，徐九卿到底在里面的扮演了何種角色，但是從錦瑟在外時的慌亂眼神，他可以讀出，那定是一段她不愿回首的過往。

一句臟了，將她以往的自信，摧毀殆盡。

徐九卿抬腳走過去，揚起一抹半真半假的笑容：“江總，久仰大名。”

“彼此。”江尋的聲音，帶了幾分怒火。

徐九卿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錦瑟入座。可她不曾看一眼，拉著江尋走到了另一邊。

她與他并肩而坐。

她與他對望而坐。

錦瑟與江尋之間的距離，盡在咫尺。

錦瑟與徐九卿之間的距離，遠如天涯。

徐九卿嘴角的笑容，轉為苦笑。他走過去提起醒好的紅酒，走到兩人身邊，想要往錦瑟面前的杯子里面斟酒，錦瑟卻伸手及時蓋住杯口：“我戒酒了。”

徐九卿的笑容勾起了挑釁，看著江尋：“江總，錦瑟不喝酒就無法入眠這件事，你知道嗎？”

錦瑟搶在江尋之前開了口：“那是以前。”

對于錦瑟的謊言，徐九卿一眼看破：“那今晚只好江總陪我喝了。”

江尋淡然一笑：“徐董，抱歉。我待會要開車。”

徐九卿聳聳肩，提著酒回到座位。這瓶酒，就這么放在桌子上，未曾有人動過。紅酒在醒酒器里，它了然于觀的看著三人之間的唇槍舌戰，看著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

徐九卿看著江尋將剔好的蟹肉放進錦瑟的盤中：“江總不知道，錦瑟不愛吃蟹肉嗎？”

江尋摸著錦瑟的頭：“徐董有所不知，錦瑟吃飯有個不好的習慣。她一向要看陪她吃飯的對象是誰，若是這人不合她的眼緣，自是會影響她的胃口。不過，這怪我，一向太慣她。”

這話，無疑是在諷刺徐九卿的存在，亦如錦瑟世界里面的那顆老鼠屎，破壞了她世界里面的恣意與飛揚。

江尋與徐九卿交談不多，但每次對話，必定話中帶刺。錦瑟只是默默低著頭，江尋給她夾什么，她就乖乖吃下，即便是后來胃里已經撐的不行，她還是將食物全部咽下。

以至于后來結束晚餐時，江尋開著車，剛走出酒店不到五分鐘。她便示意江尋停車，自己立即推門下車，蹲在街邊將晚上所吃的全吐了出來。

江尋站在她的身后，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想要讓她輕松一點。

錦瑟吐完，蹲在地上，看著這座自己熟悉的城市：“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開始變得厭煩食物，厭煩吃東西。或許是從我發現它們無法治愈我的傷口，無法帶給我快樂開始時。”

“錦瑟。”

“江尋，我不是以前的唐錦瑟了。我變了。”她回頭看著江尋：“被你捧在手心，珍視的唐錦瑟真的被我弄丟了。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錦瑟眼中掛著淚，街邊的霓虹倒映在她的眼中，那是傷口在躍躍欲試，想要傾斜而出，一股腦的將她吞沒，又一次的拉進那一場場的噩夢之中。

江尋將錦瑟拉進自己的懷里，擁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她禁錮在自己的四方天地：“錦瑟，這話我不想再聽見。我不管現在唐錦瑟變成了何種模樣，我都要。你若沉淪，我便陪著你一起跌落崖底。”

錦瑟看著江尋，笑容與淚水一起綻放，將枯萎了七年的花，綻放出了從未有過的媚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