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司晨臉上的傷變得越發明顯。淤血散開,嘴角又紫又紅,眼眶也發了青。
他磨磨蹭蹭一早,直到辰時過了,方推門出去,頂著難為情的淤紫,準備去給皇上請安。
來到昨日的別院里,找了一圈卻連個通稟之人都沒有。
司晨不敢擅自離去,只好站在門口老實候著。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小沙彌提著水桶走進來,見到司晨便上前施禮道,“阿彌陀佛,殿下…您這是?”
司晨點了下頭,“我要給父皇請安,不知他們是不是一早外出了?”
沙彌顯然有些吃驚,“皇上昨夜便走了,殿下不知?”
他住在寺廟最深處,中間還隔了一片小樹林,若不是外人有意通稟,寺內發生任何事他幾乎都不會知曉。
但此時狀況卻令人尷尬,就連打掃的沙彌都知道皇上走了,他這個做兒子的,居然不知道。
沙彌正了正色,“皇上昨夜子時走的,據說是因為昨日雨太急,沖垮了城南軍資庫。”
“哦…”反正在皇上心中他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告不告知又有何用?
短暫失落后,司晨心里居然輕巧一下。
“殿下…您…臉上怎么了?”沙彌瞧著那白玉似的臉上又青又腫,平日里大家對司晨也沒多恭敬,有些話不會過多思量,便直接開口問了。
司晨偏過些頭去,“昨日不小心摔了下。”
“哦…”明擺著是敷衍的話,沙彌便不再多嘴。
既然皇上已經走了,請安省了,父子倆需要走的過場也省了。司晨嘴角抽著疼了下,頂著滿臉花著實有些難為情。
今日廟中燒香祈福的人尤其多,想必大家都與司晨一樣,并不知道皇上已從寺中離開,還想著能有機會一睹當今圣上龍顏。
司晨本就不喜熱鬧,加之臉上帶傷,便挑著貼墻根的小路,走了足兩刻鐘才看到自己院子的小木門。
春天已到,山上樹木披上一層嫩綠。司晨的院子在后山半山腰,向上望去是暗紅色的正殿后墻,向下望去便是整眼郁郁蔥蔥。
院內墻角邊桂花開得比外面還要茂盛,一株老榕樹生在小院正中,已然亭亭如蓋。
此處頗為幽靜,清晨可隱約聽到早課誦經之聲,夜晚蟬鳴風動皆消散在星海浩瀚之內。
走進院門,他好歹算松了口氣。但抬頭卻瞧見一名陌生男子站在樹下,腳邊落了一地桂花和樹葉。
平日里會有香客誤闖進來,司晨沒有多想,直接開口說道,“這位公子,此處為私人居所,燒香祈福請到前殿。”
男子聽背后有人說話,轉過身,輕輕一瞥,明亮得如陽春六月。
司晨忙低下頭,側身將院門讓開,渾身寫滿“恕不遠送”。
“唔…你就是…五殿下司晨?”
司晨愣住,極少有外人會知道他是誰。難道眼前這位,便是肖老將軍家的三公子?
“正是。”
“在下驃騎校尉肖燃,拜見五殿下。”
肖燃…想必自己猜對了。司晨又上下打量一番,耳邊頓時回響起二殿下那番嘲諷的言語,還有皇上不耐煩的表情。免不得將昨日一肚子無處發泄的火氣,轉而加到他身上。
自己的皇兄皇弟都是選用全天下最好的老師,習武更是從孩童時起。
司晨本不是愛攀比的性子,即便父皇不給他找師父也沒什么。可是將一個已經停職,仗著自己老子爹為所欲為的公子哥丟到這,又堂而皇之扣上個“皇子師父”之名,著實讓他又厭惡又惡心。
“免禮。”
司晨不咸不淡丟出兩個字,他自小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也善于將所有不好的情緒暗暗消化,而表面永遠是一副不著痕跡的冰冷。
肖燃今早來到崇陽寺,廟里轉了一大圈,最后才跑到司晨這。
等了一個多時辰卻連人影都沒見到,于是折了兩支院里的桂花,又拽了一根榕樹枝條,逗了會兒鳥,望了會兒天…無聊到差點長起一身毛。
此時總算把人盼來了,見到自己的的小徒弟,心里便興奮得開始敲鑼打鼓。
但司晨卻站在院門口紋絲不動,神色略顯凝重的看著快笑成開花大饅頭的肖燃。
“哎呀,突然多個徒弟,還真不知道先教些什么好。”肖燃摸摸下巴,心想要把兩人關系搞好才行。不如明天帶他到林子里打鳥?或者到山下摸魚?
自己當年如他這般大時,最愛做些爬高探低的事。
肖燃見司晨像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大門口,便以為他是年少面子薄,第一次見師父心里緊張。
他抬起手向回一勾,好似兩人已經很熟絡,自然而然開口叫道,“徒弟快過來,讓為師好生瞧瞧。”
司晨皺了下眉,自己可沒想過要認他做師父。他還帶著一身罪責被停職在外,怎么好意思這般閑散自若?
司晨一拂袖,沒有應聲,邁步向自己房間走去。
肖燃的手還僵在半空中,見小徒弟向另一邊走去…哎呀?這小鬼怎么回事?
吃了個背影,他也沒覺得臊,兩步跑過去,跟在了司晨身后,笑嘻嘻問道,“徒弟,你干嘛去啊?”
司晨:“.…..”
肖燃依舊興致盎然,“我跟你說,你可是我的第一個徒弟。想當年你師父我也是武狀元,榜首第一。當我徒弟,日后絕虧待不了你!”
司晨走得很快,肖燃小跑著追上,走近了才瞧見小徒弟臉上掛了彩,“喂,你這臉怎么了?”
司晨皺了下眉,側過頭去。“我…”
“你可別說什么摔了一跤,誰信啊,誰家摔跤專往臉上摔。”
這人啊,要是不會說話再加上沒有眼色,還真是挺招人煩的。
司晨原本一見到他就憋了一肚子妖火,現在這股火氣顛三倒四,又被他幾句話頂得直接燒到了喉嚨。
“誰欺負你了?跟師父說,師父幫你報仇去!”
司晨幽幽看著他,深吸口氣,堪堪將肚子里的火壓了下去。“不必。”
“小子還挺有骨氣。”肖燃想抬手拍拍司晨腦袋,卻被對方一閃身,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