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新任州官夏夜歡,抱著一籃子的玫瑰火餅,飄飄欲仙地進了院子。他的好友何山君正敞開著衣衫,在喝酒。見他一臉喜色,便打趣道:“瞧你這動靜,這次竟是你贏了。”
夜歡將籃子放下,從里頭取出一只餅來,見用竹葉綁著,心思甚是巧妙,不由笑道:“我花城的老百姓,總有性情至真至純之人。”
何山君笑道:“我看花城中,性情最至真至純的那人,當仁不讓卻是夏夜歡。”
夏夜歡竟也不謙虛,拱手道:“正是在下。”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夏夜歡拆了竹葉,露出里頭的玫瑰火餅來,不由又訝然道:“卻是比方才的要精致得多。”說著便咬了一口,里面的餡帶著薄荷與小茴香的辛辣,與甜味交織在一起,味道相容,做得倒是恰好,比起正宗的玫瑰火餅,也不遜色。
“好吃。”夏夜歡拈了一個給何山君,“快嘗嘗。”
何山君看著那只包得極為精致的餅,終究還是笑了:“也罷,許久不理世間事,如今為了你夏夜歡,卻是要破例了。”
夏夜歡又打開一只玫瑰火餅,笑道:“好不容易來人世間一遭,總要熱熱鬧鬧一回。整日窩在這院中,雖然清靜,但到底少了許多樂趣。”
何山君打開竹葉,一口咬下去,無奈笑道:“倘若是幫你查案子,整日與死人打交道,我著實是看不出什么樂趣來。”
夏夜歡哈哈一笑,拍拍手:“什么事都瞞不過何山君。夏山。”
一個干練精瘦的年輕男子恭敬地進來,手上捧著一本帳冊。
夏夜歡起身,拾起那本帳冊:“我新上任不過才三個月,花州城便發生了四起無端暴斃的命案。再加上前任留下三起,竟然將近十起。”
何山君道:“此事我也有耳聞。今日晨起,便聽小童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在東一巷有一壯年男子無端暴斃。果然,不過兩個時辰,你便來了。”
夏夜歡翻開帳冊:“這七起無端暴斃的案子,其中有四起的主角,俱有一個相同的特點。”
他望向何山君:“這四人,手上都有人命。”
“哦,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不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嗎?”何山君自己拈起一只玫瑰火餅,遞給夏山,“挺好吃的。”
夏山看向夏夜歡,何山君卻說:“理他做甚,好吃的東西要分享才更好吃。小星兒。”一直在外邊探頭探腦的仆童歡喜地進來,自己拿了一只玫瑰火餅,將吃起來。
夏夜歡點點頭。
夏山接過玫瑰火餅,拆開,開吃。
場面忽而有些怪異,明明是很嚴肅地在討論案子,為何變成了吃食大會?雖然玫瑰火餅很好吃。
夏山如是想道。
“那,另外三起案子,與這四起,不同點又在何處?”何山君終于問到了正點上。
夏夜歡臉色肅然:“那三個死者,皆是屠殺豬的屠戶。他們之前并無案底,最重要的是,自他們死后,花州的肉價,竟然上漲了。”
花州人一向信佛,不殺生,整日屠殺牲口,是會影響福壽的。是以那三個屠戶死后,竟然無人殺豬,肉價噌噌上漲,民怨沸騰。
何山君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他怔了一下,恍然大悟:“怪道近來廚娘都不做肉了,我還以為是她將銀錢貪污了。”
夏夜歡笑吟吟道:“只要你愿做我的門客,每月例銀五十兩,美酒兩壇,另有四季衣裳添置,冬季兩百斤石炭,可?”
哎,哎,怎能為了五斗米折腰?何山君緊緊皺起眉頭,正想著該如何婉轉拒絕,小星兒偷偷湊近他:“師傅,今兒米糧店的掌柜又來催了一次帳,他還下了狠話,說若不結錢,便……”小星兒仿著那掌柜,做了一個兇狠的表情。
“咳咳。既然夏州官如此誠摯相邀,何山君哪能拒絕好意呢?”
夏夜歡輕咳一聲:“何山君真乃性情至真至純之人。”
何山君卻道:“那三個屠戶,死因應與另外四人不同罷?”
夏夜歡一笑:“自是不同。”
二月的天氣,說變天就變天。方才還是陽光明媚,后一刻天兒便陰沉了。涼風才起,夏夜歡便開始猛咳起來。夏山趕緊給他披上連帽風衣,道:“公子還是趕緊回去吃藥罷。”
夏夜歡咳聲不斷,蒼白的臉頰變得通紅,卻還支撐著說:“何山君,明日記得來報到呀。”
方才的翩翩貴公子一下子變得羸弱,由夏山扶著離去了。
何山君沒有送他,只是怔然地看著外頭開始飄散的雨絲,搖搖頭:“天妒英才。”
小星兒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玫瑰火餅,聞言好奇道:“傳言夏家纏綿病榻,活不過三十的三公子,便是他嗎?”
“休要多話!”何山君敲他一個板栗。
上了馬車,夏山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來,夏夜歡擺擺手:“已經沒有用了。”他咳了一刻,此時已經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公子……”夏山紅了眼睛。
“回去叫甄大夫加大藥量。”夏夜歡用力壓著自己的胸膛,盡量不讓自己咳出來。
“是。”
馬車快速轉過巷角,驚起一只貍貓。
拾起一粒石子的朝顏緩緩起身,與馬車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