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馬場中央只剩了一道身影。凝萃被溪睿趕到遠處去了，她覺得自己實在有些丟人，不想讓別人再看她的笑話。

空曠的馬場中央，溪睿第無數(shù)次舉起弓，微微垂著眼眸，腦子里回想著溪景錚教給她的口訣，右手從箭筒里再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正要用力，忽聽身后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雙腳分開，腰背挺直，肩放松。”身后的人靠了過來，一手握住她持弓的左手，另一手輕輕覆在她的右手上，醇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頭往左轉(zhuǎn)，雙眼直視前方，左手放松，右手用力，勾弦。”

溪睿認真按照他所說的調(diào)整了姿勢，心慢慢靜下來，手中的弓似乎變得更好控制了些。右手隨著他的力道一點一點用力，弓被一點一點拉滿。她感覺到他的右手松開了，只有她自己控制著拉滿的弓弦，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呼吸，雙手漸漸穩(wěn)定下來，而后手指輕輕一松，羽箭嗖的一下射了出去，接著便是入靶的聲音，鈍鈍的聲響，不大，卻瞬間驅(qū)散里溪睿心里的陰霾。

身后的人完全放開了她，溪睿沒空理會他，又抽了一支羽箭，再一次搭箭拉弓。

這次她的動作更慢了些，似是在尋找著什么東西。從拉弓到第二支羽箭插入靶中，至少花了三倍的時間。

接下來是第三支、第四支……第十支……羽箭一點一點靠近靶心，直到最后一支箭正好定在紅心中央。

身后的人再也沒有出聲，若不是溪睿大概了解這個人的脾性，約莫要以為他已經(jīng)不聲不響的走了。

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到了山下，天空只剩下淡淡的余暉。溪睿一轉(zhuǎn)頭，便對上了季瀾戉清亮的眼眸。

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似是清冽的泉水加上青檸的香味，卻又不是單純的兩種氣味的混合，很舒適，還有一點莫名的熟悉。

“季二公子果真是無所不能！”

季瀾戉苦笑了下，“抱歉，我無意隱瞞你……”

溪睿淡淡看著他，“你我非親非故，本就無需披肝瀝膽，更不需要因為這種事情向我道歉。”

“我會離開上京城一段時日，快的話，或許半個月之后會回來。”

“這是季二公子自己的事，與我無關(guān)。”

季瀾戉似是沒有看出她的冷淡，自顧自的道，“我聽聞極北冰川長有一種名為睨石的藥草，只在每年的八月結(jié)果，果實三天便能成熟，若成熟后不能及時采摘下來，便會徹底失去藥效。我此次離京，便是為了這睨石果。”

溪睿語氣平靜，“你與我說這些做什么？”

“太后犯了癔癥，需要靜心休養(yǎng)。皇上至孝，為了太后的癔癥心力交瘁。所以，今年該是不會再舉辦中秋宴了，你也無需在中秋時入宮了。這些日子，你可以全心去找寒玉壺，可是寧親王此人，生性多疑，處事謹慎，你想要從他手中拿到寒玉壺，不是易事。與其費盡心思從別人口中奪食，不如另辟蹊徑，自己另做一只。”季瀾戉看著溪睿沒有什么表情的面容，繼續(xù)道，“我要找的睨石草，便生長在千年寒冰玉上。”

此話一出，溪睿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你想讓我和你去冰川？”

“你若不想去，我找睨石果時，順便給你帶一塊回來便是，”

溪睿瞇了瞇眼睛，“那千年寒冰玉真有那么容易找到？”

季瀾戉搖了搖頭，“自是不易的，可如今那寒玉壺下落不明名，總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在寧親王府。”

“你何時動身？”

“明日。”

溪睿擰眉，“這么倉促？”

“若去的晚了，睨石果可能就消失了。”

“我要考慮一下。”

季瀾戉點了點頭，“你若決定要去，明日辰時在此處等我。”

“好。”

……

季瀾戉走后，凝萃從遠處匆匆趕了過來，“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

溪睿似笑非笑的看著氣喘吁吁的凝萃，問，“你方才看到季瀾戉了？”

凝萃愣了一下，慢慢低下頭，不敢直視溪睿的眼睛，小聲道，“看到了！”

“為何不出聲提醒我？”

“奴婢以為您知道……”

溪睿聲音沉了沉，“若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不是季瀾戉，而是圖謀不軌的其他人，你也自以為是的認為我知道，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欺負？”

“不是……”凝萃慌亂的搖頭，“若是別人，奴婢定會攔住他的！”

“是季瀾戉，為何就不攔了？你是我的丫鬟，還是季瀾戉的丫鬟？”

凝萃不知所措的站在溪睿面前，“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

溪睿瞥了一眼不遠處隱約可見的箭靶，道，“你以前做慣了主子，習慣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可你既然選擇跟在我身邊，愿意以一個丫鬟的身份留在國公府，你就必須要有做下人的覺悟。我盡我所能的對你們好，不是為了換取你們的自以為是！”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去，馬場里掌起了燈，微弱的燈光下，看不清凝萃的表情。

溪睿牽過一匹馬，利落的翻身上馬，對腳下的凝萃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來，這一段路，少說也得走一兩個時辰，足夠你想清楚了。若是不想再做下人，我便將你的身契給你，想去哪里，我都不會阻攔。”說完，一揚馬鞭，眨眼間便出了馬場，只留凝萃一人立在原地。

“睿兒！”

溪睿剛從馬場出來，便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溪景錚。

“二哥？你怎么又來了？”

聽到溪睿的聲音，確定眼前的人就是溪睿，溪景錚終于松了一口氣，“都這么晚了，還不見你回去，我擔心你出事，便回來尋你。怎么就你一個人，你的丫鬟呢？”

“你走之后，我又練了一會兒射箭，慢慢悟出了些訣竅，一心想著要快些學會，便忘了時辰，辛苦二哥又回來尋我！”

“怎么樣，可學會了？”

溪睿點點頭，“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也不知道今日是誰，學了兩個時辰，箭都沒射出去過。”

“你……我沒你這樣的哥哥！”

“可我卻有你這樣的妹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