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師爺姓吳？”溪睿捧著一碗白粥小口喝著，心里想著方才奇年探回來的消息。

“府衙的師爺姓吳，確實與將軍府有關。”季瀾戉笑了笑，“但錦州知府盧秀忠，卻是寧親王的人。”

溪睿愣了下，“你的意思是說，這事與將軍府和寧親王有關？”

“這些年北境一直掌控在吳瑁手里，但自五年前昌業郡換了郡守之后，北境三郡的郡守俱都變成了寧親王的人……吳瑁和寧親王，遠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融洽。”

溪睿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沒再說話。

“怎么，縣主覺得我說的不對？”

溪睿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你五歲時便孤身一人離開上京城，走遍了榮國，到底是為了游學，還是為了摸清各地的情勢？”

季瀾戉輕輕笑了笑，“我離家之時，家父僅是一部侍郎，還不至于將一國興亡系于一個五歲稚童身上。”

溪睿點了點頭，似是接受了他的說法，再次沉默了下去。

“除了北境，我也去過江南，在榮國邊境一座名為冼州的小城住了半年。”季瀾戉將她手里的空碗接過來放在桌上，繼續道，“冼州城里，有一戶姓溪的人家。傳聞溪家曾是前朝丞相之后，因前朝覆滅，族中之人各自逃命，四散在榮國各處，溪家人便是其中之一。來到冼州后，他們改了溪姓，從此便在冼州落了腳。家中子弟在冼州城里建了一座私塾，專門教授貧苦百姓家的孩子識文習字。隨著時間的推移，溪家人在冼州漸漸有了聲望，曾經的私塾變成了學館，冼州的學子，幾乎都是從溪家學館出來的學生。”

“直到三十年前，先帝登基，廣開恩科。冼州溪家六爺一時興起，報名參與了那一年冼州城的鄉試，恰好排在了中舉名單的末尾。按照當時溪家當家人的想法，是不愿自家子弟入京為官的，所以，即便溪六爺排在了舉子名單的末位，也無人覺得可惜。但溪六爺不愿服輸，丟下妻兒，獨自一人去了上京城，參加了之后的會試和殿試，卻不想，溪六爺一舉奪魁，成為了先皇欽點的狀元郎。”

溪睿默默看著季瀾戉，依然沒有出聲。

季瀾戉給她倒了一杯茶，繼續道，“雖然溪六爺中了狀元，溪家人卻并不見喜悅，溪六爺回冼州后，甚至被除了族。溪六爺再無他法，只得帶著妻兒回京赴任，此后便留在了上京城。與同屆的探花榜眼相比，溪六爺的官途并不算順利，在翰林院做了十年的編撰，才升了吏部員外郎。就在溪六爺覺得自己即將守得云開見月明時，她最疼愛的獨女卻卷入了當年的奪嫡之爭。”

“溪家小姐原本被當時的皇后指給三皇子為妃，卻不想，當時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寧親王，也看中了溪家小姐，甚至在三皇子大婚當天，上演了一出搶親大戲。然而，太子殿下不僅沒能抱得美人歸，反而因此丟了太子之位。其中因由，無人得知。兩年后，三皇子順利登基，溪家小姐也成了一國之母。新帝與皇后情深，即便群臣多次覲見，后宮也沒有進過哪怕一位妃嬪。已晉升為國公爺的溪六爺，不知是擔心招風，還是別的什么不為人知的緣由，在新帝登基后不久，便辭去了身上的官職。當年高中狀元的溪時雋，也只在禮部任了個虛職。”

“你和我說這個做什么？”溪睿終于有了反應。

季瀾戉緩緩起身，低頭看著她，“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今晚的夜色也該是不錯的，要不要去看看？”

溪睿猶豫了一下，而后站起身，跟著他來到了院子里。

季瀾戉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抹不明顯的笑意，而后伸開手臂，輕輕攬了她的腰，足尖一點，兩人便來到了房頂。

“你帶我……”溪睿口中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遠處沖天的火光擋了回去。她不自覺的扭頭去看季瀾戉，卻見他面色平靜，似乎并不意外。

“那是府衙？”

“是。”

“你早就知道？”

季瀾戉拉著她坐下，不疾不徐道，“我讓人放了一把火。”

“你想讓將軍府和寧親王內訌？”溪睿看著他眼眸里不斷跳躍的火光，“可若是被他們發現這事有第三者插手，不是反而弄巧成拙？”

“將軍府和寧親王的關系，遠不如外人看到的那么簡單。”

溪睿轉頭看向遠處越來越亮的火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今日在紫云山腳下，你和我二哥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知道。”季瀾戉點了點頭，“那些話是說給溪景錚聽的，也是說給你聽的。”

“為什么？”

“這些事，你遲早要知道。早一天明白，便能早一天做準備。”

溪睿擰眉，“這也是你帶我來這里的原因？”

季瀾戉看著她在朦朧的月光下潔凈的側臉，輕聲道，“其實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朝堂、上京城、甚至一座邊陲小城，每天都在經歷著風云變幻云波詭譎。一個鐘鳴鼎盛的世家，可能在一夕之間便會滅亡。如你我一樣生長在政治權利中心的人，更需要每一步都謹慎萬分。國公爺和溪二爺，也是如此。”

“新帝登基半年后，皇后便誕下一對龍鳳胎，新帝大喜，在小皇子滿月的當日，便封了小皇子為儲君。可造化弄人，第二日，皇后突發重病，臥床幾日后，便薨逝了。皇后薨逝，國公府失去了護身符，然而，更讓國公爺憂心的卻是另一樁事，比皇宮里那對龍鳳胎晚了五日生下的你，與先皇后長得一模一樣。”

“事實上，國公爺的擔憂不是多余的。皇后薨逝后，皇上不僅憂思過度大病了一場，在皇后薨逝后的這十八年，再未立新后，也不曾納過妃嬪。舉國上下都明白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而與皇后長得一模一樣的你，必然會成為某些人利用的工具。國公府作為這一代帝王唯一的姻親，一直處于風口浪尖。若不是國公爺懂得激流勇退，同時嚴加管束溪家人，即便有帝王的庇護，國公府也不一定能安然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