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戉公子覺得我這個故事說的如何，若是不滿意，我還有別的。”溪睿笑瞇瞇的看著季瀾戉，燈光閃耀在她的雙眸里，引誘著對面的人沉迷。

“說的很好，我很滿意。”季瀾戉伸手入懷，取出一只長條狀的錦盒，在溪睿的注視下輕輕掀開，取出里頭的白玉發簪，動作極其熟練的將它插進了溪睿的發髻上，才道，“這個，賞給你了。”

溪睿眨了眨眼，雙眸越發清亮，“讓我猜一猜，這玉簪，也是天山龍暉玉做的？”

季瀾戉笑道，“不錯！”

“莫非瀾戉公子往日聽戲時，出手也是這么大方？”

“要看唱戲的人長得是否好看，聲音是否好聽，戲唱的好不好。”

“看來在瀾戉公子眼里，我不僅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書也說的好！”溪睿得意的揚了揚下巴，“難怪瀾戉公子放著知書達理進退有度的京城第一美人不要，反而對我一個行止粗鄙不知輕重的野丫頭青睞有加，原來竟是看中了我這張臉！”

季瀾戉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行止粗鄙不知輕重，我放浪形骸不知好歹，配做一對，不必禍害他人，不正好是天作之合么？”

溪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竟覺得他說的話好有道理！

她頭上的發簪在月色下閃耀著潔凈的光，看在季瀾戉眼里，如遙遠的夢，一觸便能碎到心里，“今晚月色不錯，不如我也說個故事給你聽一聽。”

“好啊！”

季瀾戉整了整神色，道，“這個故事發生在北羌，你應該聽說過，那里的人都以打獵為生，他們能否獲得足夠的食物，取決于山神是否給予恩賜。”

溪睿點了點頭，“聽過，山神是他們的信仰。”

“不錯。”季瀾戉繼續道，“北羌千百年來的傳統，每一個王，都要從他的后代中挑選出一個女兒，獻祭給山神，這樣，山神才能保佑北羌人安然活下去。”

“三十年前，北羌突遇極寒，往年最早九月才開始的雪暴天氣，在那一年整整提前了一個月。日夜不停歇地大雪和狂風讓族人們完全無法外出狩獵，依據往年的經驗，他們每年的八月份才會開始儲存過冬的食物，所以，雪暴來臨時，他們才剛剛開始準備。而當時他們儲存的食物，大約只夠他們一個月的用量。”

“雪暴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意外，雪暴很快就會過去，只要他們勤勞一些，還是能勉強儲夠冬日的食物。然而，隨著雪暴越來越大，天氣絲毫沒有轉晴的跡象，他們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比他們想象的可怕的多。八月才過去一半，許多人已經沒有了食物，他們不得不冒著暴雪外出狩獵，但千百年來都被北羌人所畏懼的雪暴，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這些外出狩獵的人，大多死在了雪暴里，而剩下的，則是被餓死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雪暴越來越嚴重，死去的人也越來越多。突然有一天，一個族人跑出了自己的洞穴，對著其他族人大喊，山神發怒了！”

“這句話很快傳遍全族，人們才終于意識到，他們過了太久安逸的日子，他們習慣了山神的庇佑，卻漸漸忘了，山神不是無條件庇佑他們的。”

溪睿蹙眉道，“因為他們沒有獻祭？”

“不錯！當時的王已經在位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之中，一次都沒有獻祭過。”

“他沒有女兒？”

季瀾戉默了默，道，“他有一個女兒，是他和最心愛的王后生下的唯一的女兒。他給自己的女兒取名阿衣木，把女兒比做明亮的月。”

“族人們意識到山神發怒，自然也意識到他們的王已經很久沒有向山神獻祭了。所有族人冒著暴雪，聚集到王的洞穴外，要求他立刻將阿衣木獻祭給山神，平息山神的怒火。”

“王和王后都不舍得自己的女兒，可僅憑他們，根本無法和成千上萬的族人對抗。而阿衣木自己早就明白，她遲早要被獻祭，這是北羌人千百年來的信仰，誰都改變不了。在王和王后的淚光中，在無數族人的憤怒中，她主動站了出來，充當了獻給山神的祭品。”

說到這里，他便停了，溪睿不解的看著他，“然后呢？”

季瀾戉笑了笑，“不如你來猜猜，之后發生了什么？”

溪睿歪頭看著他，覺得他的笑容里似乎摻雜了什么東西，卻怎么也看不明白，只得暫時擱置一旁，認真想了想，道，“后來，她的愛人從天而降，將她解救了出來，而后兩人逃離了北羌，去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猜對了一些。”季瀾戉看著她的眼睛，眸光是望不到底的幽深，“阿衣木死后，雪暴并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嚴重。死去的族人越來越多，來年雪停時，整個北羌只剩下了不到一成的人口。這個時候，阿衣木的愛人才從榮國北境姍姍來遲。”

“他沒能阻止族人，也沒能救回阿衣木，他想替阿衣木報仇，可逼死阿衣木的那些人，早已經餓死了。”

溪睿靜靜看著他眼里化不開的黑暗，知道他還有沒說完的話。

“他提著自己的刀，來到北羌人千百年來奉為神明的那座山，將它夷為平地，而他自己，也埋身于山下。”

季瀾戉就這么看著她，眸色越來越深，神情越來越可怕，似是陷入了可怕的深淵，要將溪睿也一起吸進去。

“季瀾戉！你怎么了？”溪睿覺得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瀾戉霎時回了神，眸間的冷色瞬間散了開去，神色也恢復如常。他笑了笑，面上浮現誘人的神彩，”我只是在想，若你是阿衣木，你會如何選擇？”

“自然是逃命啊，傻子才會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里！”

“你會怨恨那人嗎？”

溪睿不解，“怨恨誰？她的愛人？”

“嗯。”

“為何要怨恨他？他又沒做錯什么！”溪睿翻了個白眼，而后又笑起來，“不過他最后能殉情，我倒敬他是條好漢，至少證明阿衣木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