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靈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如果她沒猜錯，大概，可能，也許……腳下是個活物？

腦海里剛冒出這樣的想法，身下的“小島”就開始劇烈晃動起來，“地面”上的一些泥土和海草被晃了下去，露出原本被掩蓋的光滑的淡藍色的表面。池靈被晃得七扭八歪，無法在這沒有任何扶手的光滑的“小島”上保持平衡，她滑了下去，又落入了水中，這次，她看見了“小島”的全貌。

它很大，龐大的身軀真的就像是一座島嶼，從水下看過去，能看見它藏匿于水下的寬闊而扁平的尾巴、雪白的帶有黃斑和褶皺的腹部、巨大的呈弧形的頭部還有……盡管相對于它龐大身軀很小的、如玻璃珠般透亮的眼睛，在蔚藍色的海水中，那只眼睛好像也在折射著藍色的光。

這是一頭藍鯨。

海洋中最大最美的鯨靈。

池靈的鼻腔中開始有氣泡冒出，那頭巨大的藍鯨擺動著漂亮的流線型的身體，優美地向她游了過來，在海底劃出了一道白色的弧線，它把她馱在背上，讓她浮出了海面。

女孩濕漉漉的發絲還在往下滴水，但她烏黑的眼睛里卻在亮著光，她溫柔地摸了摸藍鯨背部不知是被風浪還是被巖石沖撞出的傷口，輕聲道：“是你救了我嗎？謝謝你啊。”

“……”

她靜靜等待著，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池靈有點驚訝，她以為在這個世界，這些動物都是能化成人形，能說話的，就像那只口吐人言的鷹。但她不知道為什么這頭藍鯨不回應她，是不會說話，還是不愿交流？

……沒關系。

只要她知道是它救了她就行了。

晴朗的海上是溫暖的，高懸的太陽大方地散發著它的熱量，給海上漂泊的旅人以溫暖。池靈穿著破了幾個口子的小白裙也并不感覺冷，烏黑的長發一會兒就干了，她合攏雙腿，斜坐在藍鯨的背上，美麗不似凡人的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在這一望無際的湛藍海域上，坐在海上霸主背上的白衣少女，就真的像是降臨凡間的天使一樣，美麗神秘，引人瘋狂膜拜敬仰。

可惜這里是無人之境，除了海底的萬千生靈，無人能見到此種夢幻之景。

藍鯨偶爾是需要下潛到深海中的，這時池靈也會在海中如美人魚般從容地游動。

巨大的藍鯨會繞著她小小的身影盤旋一會兒，然后下潛覓食，這時，被藍鯨震懾住的魚群會涌來跟在池靈身后，它們環繞著她，隨她一同舞動，有可愛討喜的小魚還會過來吻她的唇，池靈笑了，涌來的魚群就更多了。

凡是開了靈智的生物，都會本能地追求美，而池靈，就是美的化身。

池靈其實會游泳，也會潛水，但她無法在深海中持續停留，時間一長便受不住了。那天天氣那么惡劣，海上風浪又大，周圍沒有任何船只島嶼生物，她根本無法游上水面，就算游上去也沒辦法得到任何救援，所以池靈才會任由自己墜入深海……但現在不同，美麗的藍鯨會保證她的生存，池靈只需像游玩一般在海里潛上一會兒，便能被它安全帶上海面。

藍鯨游過來沖散了魚群，護著它的小姑娘浮上了海面。

池靈笑著問它：“不高興了嗎？”

它說不出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可它就是不想看到她和別的小魚那么親近。

藍鯨撒嬌似的甩了甩尾巴，載著池靈在海洋里繼續前行。

一人一鯨漫無目的的四處漂流，行至開闊靜謐無人之境，她還能聽到一兩聲空靈的鯨歌，透著從遠古傳來的孤獨和沉寂意味，讓聽了的人心底空落落的，好像在黑暗的深海底部窺見了發著光的生命，美麗，神秘，震撼，多少形容詞都無法準確描繪出這種神奇的感覺。

她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脊背，輕聲哼了一曲不知名的小調，柔美的女聲混合著鯨歌在海面上傳了很遠很遠，被吸引而來的海鷗撲棱棱地盤旋飛著，池靈伸出手，就有一只飛過來站在了她的指尖上，潔白的羽毛閃著耀眼的光輝。

“小藍鯨，能不能帶我去岸上？我雖然很喜歡就這樣和你待在一起，可是我要吃東西呀，要睡覺，要生活，帶我回陸地吧。”

池靈用商量的口吻輕聲道。

她知道它聽得懂的。

果然，身下的藍鯨動作慢了一些，似乎是在思考，而后轉了個方向，一路沿著這個方向游了過去。

池靈眸中露出笑意：“謝謝你～”

……

看到陸地的時候，一人一鯨已經游了一天一夜。

此時天已經亮了，太陽一半隱在海面下方，一半露出，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灑下了金子般的光。岸邊停泊著一些船只，有游輪有漁船，岸上是細軟的白沙，聚集了一些拿著漁網想要出海的漁民，遠遠望去，池靈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城堡，藍白色的建筑，公主風，很是夢幻。

那些人看見池靈騎著鯨過來，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但很快，他們就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好像并不是單純在為有人騎鯨或者池靈本身驚訝，他們看向池靈的眼神，除了驚艷，還隱藏著一種不可置信和……隱隱的排斥。

她上了岸才發現，那些人排斥的目光不是看向她的，而是看向她身后的、徘徊在海洋里不肯離去的藍鯨的。

“這位……美麗的小姐。”有一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的青年人鼓起勇氣靠近了她，他眼神躲閃，扭扭捏捏的，池靈甚至能看見他黝黑的臉上那不易察覺的紅暈，但他還是堅持著說完了他的話：“我不知道您為什么會和他在一起，可您最好離他遠一點，他是被驅逐的半異形。”

池靈在書上看見過有關半異形的資料，就是指那種變化發育不完全或者身體有變異但智力沒有問題，還殘留著理智的獸人，他們是被正常獸人排斥驅逐的，但他們又不可能融入異形，因為他們有情感有思想，不是那種只會憑著本能攻擊別人的怪物。

“他是奧斯汀公爵的次子，本來是倍受期待的一個孩子，可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耳后竟出現了不屬于他們種族的鱗片，奧斯汀公爵大為震驚，對這個孩子極為厭惡，便把它放逐到了深海里。”

池靈聽了他的話，十分不理解這里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她還以為是什么進化不完全或者身體畸形的問題呢，就因為孩子基因突變長了塊鱗片就把孩子扔掉不管了？這不跟看見孩子長了塊胎記就不要了的奇葩行為一個樣嗎？

“我不覺得它有什么異常，它救了我，我很喜歡它。”

池靈對著那人笑得十分溫柔，語氣也很是和緩。那人看她看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

“你……”

他的話被人群驟然爆發的喊聲打斷了。

“你怎么上來了？！”

“快回去！”

那些人色厲內荏地沖海邊喊著，卻頻頻后退，只敢在遠處跟著人群起哄。他們大多都只是普通的獸人，某些小魚小蝦的血統，對上藍鯨這種海上霸主還是有種天然的畏懼感的。

池靈回頭去看。

一個赤裸著身體、重點部位被海草遮擋住的年輕男子從海上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他有著一頭茂密如海藻般的海藍色長發，眸子晶瑩剔透如玻璃珠，隱隱折射著藍色的光，和塞繆爾那種帶著銳利的冰藍色眸子不同，他的眼神里滿是純真，就像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他身材頎長，寬肩窄腰，有著標準的六塊腹肌，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皮膚卻很是蒼白，多半是常年在海底不見陽光的緣故，他臉部輪廓很是柔美，薄唇微微抿著，顯得神色緊繃，僵硬的步伐也泄露了他的緊張。

他直勾勾地盯著池靈朝她走了過去，周圍的人被他嚇得連連后退，也不出海了，拿著漁網就往回跑。他沒有分給這些人一個眼神。

“靈……”因為常年不開口講話，他張了幾次嘴才找到了一個正確的發音，聲音有些嘶啞，不是很好聽。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聲音難聽，所以他只開口說了這一個字就閉上了嘴，但仍是執拗地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要不要先去找衣服來穿上？有什么話我們可以慢慢說。”池靈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不去往別的地方看，“噢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回憶，最后吐出了一個清晰有力的音節：“修。”

……

她和修最終還是一同進了海濱之城。

城里的居民們大多只是知道有一頭藍鯨被驅逐到了深海中，但他們并沒有見過修長大后的人形模樣，所以池靈帶著他向守衛撒嬌賣慘求通融，很輕易地就進來了。

修就像是個小傻子，只知道跟在池靈身后直勾勾地盯著她，也不會開口說話，也不會跟別人交流，問他城里的情況也是一問三不知，最終還是池靈靠著自己向店家借了一套衣服給他穿上，才避免了有美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裸奔。

她領著修要走的時候那位老板還拉著她不讓走，死活要讓她給他兒子做媳婦，池靈還沒說什么呢，一向沒什么反應的修卻突然神色冷厲地擋在了她面前，肌肉緊繃，渾身散發著森森寒氣，感覺像是下一秒就要動手打人了。老板跟一個一米九的大高個對上顯得格外瘦小，他瑟縮了一下，不敢再提兒媳婦的事，賠著笑臉把他們這兩尊大佛給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