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也快老了……”
跟在父親身后，瞧著父親越走越彎的背影，蘇遠抿了抿唇角。
他記得在自己小時候，
父親總喜歡用一雙大手，把他放在他的肩頭，讓他把他當馬騎。
父親還會快樂的轉(zhuǎn)圈。
“小遠！兒子！”父親一邊轉(zhuǎn)圈，一邊不停問他，“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小時候的他不懂事。
總覺得騎旋轉(zhuǎn)木馬更好玩。
但現(xiàn)在……
旋轉(zhuǎn)木馬他還可以隨時去騎。
但父親的肩頭，他已經(jīng)注定騎不上去了……
往事侵襲，蘇遠瞬間淚目。
蘇平安走在前面，看不到兒子的表情，只是一臉愧疚。
他年輕時懷有大抱負，認為自己能讓全家過上頂好的日子！
可沒想到命運作弄，沒了妻子，又照顧不好兒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是一個小小面館……
這可真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啊！
很快，小面館到了。
蘇平安走進了小面館，又徑直走進了后廚，將藏在后腰的一把菜刀抽了出來！
咣當！
他將菜刀狠狠砍在切菜案板上，臉上露出一抹蘇遠從未見到過的兇狠表情！
“誰都別動我兒子！”
“誰敢欺負我兒子，我蘇平安第一個不答應(yīng)！”
誰都不知道，一聽那位老顧客說出事了出事了，他就順手把菜刀掖身上了。
別的東西出事了他都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兒子！
兒子就是他的天！
不過幸好兒子沒事，
幸好沒事……
“爸……”
蘇遠站在后廚門口，瞧著站在案板前的父親，輕輕喚了一聲。
他看到了，
全都看到了……
“哈哈，小遠啊！”蘇平安馬上換了一副慈愛表情，轉(zhuǎn)過身笑望著兒子道，“要不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雞湯面、海鮮面、雞腿面……”
“先不吃，不太餓。”蘇遠搖了搖頭，“店里缺食材了，咱們趕緊去補貨吧！等市場那邊收了攤就不好了。”
他就是店里的小老板，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父親也不喜歡讓菜市場的攤主們送貨上門，愛自己去那里挑選最好的食材。
而后，父子兩人騎著一輛人力三輪車，去了附近的菜市場，拉了滿滿一車貨回來，所花的錢還是王德豪剛剛給的錢。
讓蘇遠驚訝的是，這次父親還買了一只生豬頭！
剛剛從豬身上剁下來的那種，
血淋淋的！
“買一整只豬頭做什么？”當時他疑惑的問父親。
“研究一下新菜品，熏豬頭肉什么的。”父親如是說道，“咱們也不能光指望著一家小面館活著，爸打算再開一家熏肉店，擴張一下……事業(yè)版圖！”
“上大學不費錢的，我也可以邊打工邊賺錢的！”
他知道這是父親又為他上大學的事操心了。
“風物長宜放眼量，你以后還要買房子、結(jié)婚、生孩子……”父親念叨起來，“我可不想讓我未來的孫子吃苦……”
“那你一個人怎么打理兩家店？”蘇遠真是拿父親沒辦法了。
“巧了！”
父親樂呵呵一笑，說道：“你母親有一房遠親，非要讓爸給他家閨女找個活干，到時候就讓人家過來幫忙看店好了，不是外人，算是你的表妹，能信得過！”
一聽到父親主動提到了母親，
蘇遠也沒關(guān)注父親說話的內(nèi)容，張口道：“關(guān)于母親，我有件事……”
“小遠，爸差點忘了一件事！”結(jié)果父親壓根不讓他問下去，突然說道，“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吧？咱們趕緊捯飭完店里活，然后回家過生日去！”
于是，
爺倆忙活完店里的事，就回了家。
蘇遠的家在龍城的西南面，一個名叫富強小區(qū)的破爛小區(qū)。
這時候已經(jīng)快晚上八點鐘了，
小區(qū)里已經(jīng)是點點燈火了，空氣里也充斥著炊煙味。
幾條流浪狗在小區(qū)里逛游著，這里聞聞，那里嗅嗅，尋找著飽腹之物……
“小遠，你瞧瞧爸給你準備了什么？”
進了家門之后，蘇平安神秘兮兮的從廚房拎出來一樣?xùn)|西。
是一份生日蛋糕。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而在往年過生日的時候，蘇遠都不要求吃蛋糕的，又貴又甜膩，浪費錢不是。
除了蛋糕，蘇平安還拎出了一瓶白酒。
“小遠終于十八歲成年了，能陪爸喝兩盅嘍！”
蘇平安喜滋滋的將兩樣?xùn)|西放在餐桌上，就進廚房忙活了，說是要炒兩個下酒菜。
“哎……”
蘇遠坐在餐桌旁，瞧著廚房，揉了揉臉。
而后他又瞧了瞧自己的家。
他的家不大，面積頂多六七十平米，兩室一廳一衛(wèi)結(jié)構(gòu)，外帶一個小陽臺，別的就沒什么了。
家里的家具也都是母親在的時候買的，都有年頭了，卻是充滿了生活氣息，也充滿了蘇遠小時候的記憶。
至于打聽母親的事……
那就在喝酒的時候再問，喝了酒也方便問！
“來來，開整開整！”
蘇平安很快就炒好菜端上了桌，打開酒瓶給蘇遠倒了一杯，空氣里頓時有酒香彌漫。
同時蛋糕也打開了。
“要不先關(guān)個燈？”
沒什么過生日經(jīng)驗的蘇平安，瞧著蘇遠問道。
“我去關(guān)。”
如此隆重的生日，當隆重對待，蘇遠站起身去關(guān)了燈。
然后在略有些尷尬的氣氛中，許了愿，吹了蠟燭。
“你許的啥愿？”蘇平安忍不住問蘇遠道，“許沒許上一個好大學？”
“不能說，說出來就不管用了。”蘇遠聳了聳肩。
他沒告訴父親，
他許的愿是希望全家團團圓圓……
“來，喝酒喝酒！”
隨即，蘇平安端起酒杯，和蘇遠喝起酒來。
蘇遠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此之大，喝了快半斤了，都還是很清醒的。
“爸，問你一件事。”
又喝了一些，見父親已經(jīng)醉眼迷離了，蘇遠終于開口道：“我媽究竟死沒死？”
蘇平安摸著酒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然后抬起頭，用通紅雙眼瞅著兒子的臉，緩慢道：
“小遠啊，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你怎么突然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爸不是也早就告訴你原因了？你怎么還不信了？”
“你媽的骨灰就在城北公墓里埋著呢，要不要爸挖出來給你看看？”
蘇遠低下頭，用力攥了攥酒杯。
不說實話是不？
那好！
不用你去挖骨灰，
我今晚自己去公墓挖！！
打定去公墓挖母親骨灰的主意之后，
蘇遠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