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雪宮汐的疑問，八千代笑了笑。

“這就是我們以上帝視角看問題的局限性了。首先，酒吞童子確實是歷史上，至少是人類的歷史上第一次遇到的結合了神道和鬼兩種力量于一身的鬼神。沒有人，哪怕是酒吞童子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這樣的結合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晴明公嘗試用封神的法陣對付酒吞童子，這本身就是在賭。賭封神法陣能夠對鬼神化的酒吞產生作用。”

“其次，封神法陣的使用是非常受限制的。不考慮材料問題和神體的準備。想要封神，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法陣，法陣是需要布置和提前準備的，而封神的法陣想要發揮作用，就需要“神靈”進入法陣內部。“

”有很多我們稱為地縛靈的怨靈，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待在原地，人類只需要在這些怨靈所在的地方布置法陣即可，而酒吞童子是鬼，擁有實體。他不像地縛靈那樣待在同一個地方，能夠隨意移動到任何位置。如果不是酒吞童子自己踏入了晴明公布下大陣的位置，用封神陣對付酒吞童子的計劃根本就不成立。”

“而這也是晴明公高明的地方，據一些傳言所說，在討伐酒吞童子的時候，晴明公刻意在軍隊的后方做出一些夸張的舉動，讓酒吞童子認為晴明公正在準備什么殺手锏，于是酒吞童子聰明反被聰明誤，選擇了盡快阻止安倍晴明大人的‘圖謀’，不曾想，其實讓酒吞童子來到安倍晴明附近，進入封神法陣之內，才是晴明公真正的目的。”

“而且，用封神法陣對付鬼神這種手段只能使用一次。酒吞童子因為封神法陣被殺死，這個教訓必然會被其他鬼所知曉。如果未來再次出現鬼神，一定會吸取酒吞童子教訓，不再進入封神法陣的范圍內。”

八千代婆婆最終蓋棺定論：

“總之，無論如何，酒吞童子引起的巨大風波總算結束。陰差陽錯下誤入大江山并知曉了酒吞童子陰謀的晴明公，通過計謀和高超的陰陽術技巧，成功將酒吞童子的意識封印入御神刀“童子切”之中。”

“失去了意識的控制，酒吞童子的鬼體就變成了一個沒有了主人的提線木偶，只能任人宰割。”

“戰士們試圖將酒吞童子徹底殺死，但是酒吞的鬼體在升格為鬼神的過程中似乎產生了某些變化，以往的惡鬼就算再強悍，至少用附著了神力的神兵就能夠殺死，但現在的酒吞童子就連附著神力的神兵都很難殺死了，而用神兵造成的傷口，還會很快修復。”

“而之前被安倍晴明插入酒吞童子體內的御神刀，現在就好像和酒吞童子的鬼體融合在了一起一樣，根本無法分離。”

“融合神道力量成為鬼神的惡鬼，在陰陽局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就連學識淵博精通陰陽術的晴明公也完全無法推斷在酒吞童子體內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多次嘗試無果，不得已之下，陰陽寮寮主藤原道長只能下令將大江山內所有的婦孺帶走并嚴加看管，嘗試治療其癔癥——因為對人質情結并不夠了解，當時的陰陽師們只能將這些婦孺對酒吞童子的變相崇拜定性為癔癥——在酒吞童子‘鬼體’所在的地方，安排工匠建起一座神社掩人耳目，由陰陽寮成員擔任神社的世代看守，維持封印的穩固。”

“安倍晴明大人因為在酒吞童子討伐的過程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被授予陰陽寮內部的最高榮譽——拔魔師。后來成為藤原道長大人的后繼者，執掌陰陽寮。”

“由于酒吞童子事件引起的連鎖反應，人鬼之間千年來的平靜被酒吞所打破。在安倍晴明大人和藤原道長大人執掌陰陽寮期間，各地再次開始了對惡鬼的討伐，斬殺了諸多惡鬼。皇家也默許了陰陽寮的動作，甚至予以支持和配合。”

“在討伐惡鬼的同時，陰陽寮還盡力破除了當時時有出現的怨靈，經過一個平安時代的努力，怨靈與惡鬼的數量都大量減少。當時陰陽寮前輩們的努力，也奠定了如今的平和局面。”

“酒吞童子的鬼體無法被傷害，只能被封印起來，也就是說，酒吞童子直到現在還沒有被殺死嗎？”

雪宮汐感到有些擔憂。

“這件事就不用你擔心了。雖然，酒吞童子的確被封印了千年之久，力量都還沒有消磨殆盡，但在十年前，陰陽局已經確認了他鬼體的消亡。”

“十年前，負責看守酒吞童子封印的源家末裔，源哲也閣下突然沒有如往常一般向陰陽局進行例行的狀況匯報。高層判斷源哲也閣下鎮守的老之坂神社很可能出現了某些變故，尤其是考慮到老之坂神社內部封印著酒吞童子，更加需要慎重處置。一日不到，由陰陽局派出的第一批專員來到封印酒吞童子的老之坂神社時，才發現千年如一日的酒吞童子的鬼體像是被雷電命中一般全是焦黑的殘骸和灰燼，插在酒吞童子身上的童子切也不翼而飛。而源哲也閣下本人則留下一封遺書，尸體完好無損的停放于神社之內。”

“原來是酒吞童子沖破封印，源哲也閣下則敏銳地發現了剛剛沖破封印的酒吞童子正處于極度虛弱，以生命為代價同酒吞童子同歸于盡。為表彰其犧牲精神以及對陰陽局的貢獻。陰陽局追授了他‘拔魔師’榮譽稱號，這也是平安時代以后，陰陽局第一次將拔魔師這個最高榮譽授予個人。”

“拔魔師……”

雪宮汐在口中反復念叨著這個詞語，像是中了輕微魔怔。

所謂拔魔師，是陰陽局以及其前身陰陽寮的最高榮譽稱號。只頒發給那些在陰陽局建立過程和歷史上做出過突出貢獻的陰陽師。

而在陰陽局內部，年輕的巫女神官們在聊天的時候也總是時不時發下“宏愿”，表示自己要成為下一個拔魔師，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年輕人的一點自大。

而八千代婆婆，則繼續用她那緩慢的話語講述著：

“歷經千年，酒吞童子的故事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而在酒吞童子之后，就是玉藻前的故事了……”

……

明智光啟的家中，那柄白鞘的御神刀在昨晚外出后，再次被明智光啟放置在了臥室的刀架上。

樸木削成的刀柄包裹著刀的中心部分，如果有人將其打開，就能清晰地看到銘刻在金屬表面的刀匠留下的銘文。

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安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