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只剩下三年，能干什么呢？
人都是這樣，聽到與自己觀念相悖的東西第一反應就是抵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有的世界觀逐漸崩塌，然后慢慢的接受下去，這個過程是很痛苦的。
而聽到與自己相關的噩耗會更甚。
有人記錄過，癌癥病人聽到自己晚期病耗時候的第一反應，居然只是是不可思議的笑笑。
但隨之而來則是懷疑，反反復復的懷疑。
懷疑過后引來的便是深沉的思考。
最后得出結論后的那種深刻的絕望，如同東太平洋五十米高的巨浪，會排山倒海的將整個人擊得粉碎。
所有活著的人，都很少去想這個問題。
【死亡到底離自己有多近。】
煙灰缸里的灰燼冉冉升起，臥室陷入死寂。
肥仔站在原地，瞇著眼睛望著落地窗下的那道背影。
這些年他接觸過太多不亡人了。
——
陸鶴之此時呆呆的望著夜景。
按道理來說他此刻的心情應該是波濤洶涌的。
但其實，他現在腦子幾乎一片空白。
絕望嗎？
也有，但并不占太多。
他不像肥仔趙玉堂一樣，出口成章，各種名著典故張嘴拈來，他文化水平并不高，他其實有一肚子話不知道怎么表達。
只知道胸口仿佛被塞進了一塊磚頭。
【爸爸，你怎么了，你的血壓升高了】
陸鶴之沒有理它。
“這是哪？”
陸鶴之突然問。
“我家，地址你看見了，粵市塔旁邊。”
肥仔饒有趣味的回答。
家？
陸鶴之把腦袋里漿糊一樣的想法狠狠的壓了下去。
這個叫趙玉堂的家伙一定不簡單，居然能繞過中央疾控中心將自己帶回家，而且知道的情報還那么多。
他既然說自己是商人，商人都是趨利的，那么他一定想在自己身上謀求什么東西。
“你想要什么？”
“聰明。”肥仔鼓起了掌：“陸兄，我發現你問的問題都是有價值的，我就喜歡和有邏輯腦子聰明的人合作。”
“嗯？”
“知道為什么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不亡人嗎？”
陸鶴之一驚，這點倒是疏忽了。
“我雖然不是不亡人，也沒有冥照，但是我的眼睛有些特別······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在北方中原的道士都把我這種能力叫做陰陽眼，這是我家族遺傳的。”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神啊鬼啊，我的視覺細胞里有某種放射性元素，原理和核磁共振差不多，我就不解釋了。”
“因為我有這個能力，所以我才有資格和中央疾控中心合作。”
“這個世界上的不亡人可不多呀，319號就是粵市唯一一個隸屬疾控中心的不亡人，所有經過報警的案子都由他來處理。”
“說起這個吊毛，他活著的時候可真幾把讓人討厭，板著個臉，屁事都不肯通融一下，還拼命搶老子生意。”
說到這，肥仔那雙小眼睛里的笑意更甚了。
他仿佛在為那個不亡人的死感到高興。
陸鶴之聽到這大概懂肥仔的意思了。
這個人是個······殺魑的中間商。
“你想要我幫你殺了那個白衣魑？”
“是的。”肥仔臉上的笑意毫不掩飾：“你的存在我已經找關系壓下去了，中央疾控中心那邊也并不是鐵板一塊，你現在的身份就是個普通小老百姓。”
“謝了。”這個正合陸鶴之的意。
“不用謝，你還沒回答我。”
“來吧，選擇吧，我剛才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百分之一百真實的，你是選擇窮困潦倒的度過這三年，還是選擇過和我一樣的生活。”
肥仔伸出了雙手，落地窗外的繁華好似能被他攬凈。
“如果你和我合作，這三年你可以賺到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錢，你可以登山，潛水，每天晚上換著女孩睡······三年體驗完正常人一輩子都體驗不完的事情，享受正常人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的生活。”
“當然，我不能告訴你單方面的信息，這對你不公平，我也可以告訴你官府那邊的待遇，你可以自己斟酌。”
“中央疾控中心麾下的直屬不亡人雖然可以調動各種地方行政資源，比如你看見的那裝甲車隊，但是他們的任務都無法選擇，他們更像是軍人和消防員，需要的是奉獻精神，而官府那邊的待遇自然是不可能比得上我這的。”
肥仔說完還比了個數錢的手勢。
陸鶴之沒有說話。
難怪這個肥仔看起來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卻能在這東亞數一數二的大都市里最中央的地帶買這么一套價值上億的房子。
這絕對不單單是依靠他的陰陽眼。
他的這套說辭，能夠打動絕大多數人了，先讓你知道未來是一條絕路，在你情緒跌宕起伏的時候，又告訴你這條路雖然短，但是上面玉腿橫流，連喘口氣吸到的都是黃金味兒。
沒錯，亡命之徒都是逼出來的啊。
利用官府的資源，并且搶在官府前找到不亡人，花以重金雇傭，斬殺目標魑后，賺取中介費。
這個人簡直太聰明了。
要說陸鶴之心情沒有波動都是假的，哪個身處熱血年紀的青年沒有過一夜暴富的夢想呢？
但是那兩道身影卻一直在陸鶴之心里揮之不去。
這么多年了，他幾乎無時無刻不感覺自己內心空落落的。
直到今天，他終于找到原因了。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去哪？
按道理來說，普通人不應該，也不會去想這三個哲辯的問題，但是陸鶴之卻不一樣。
如果把這座大的沒邊的城市比作汪洋大海，那么陸鶴之就像一艘從來沒靠過岸的小船。
二十年了，他不知道自己出發的港口在哪。
他不知道自己的制造者是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方。
他就這么漫無目的，迷茫的飄啊飄，風來吹，日來曬，雨來則泡騰在大浪中顛簸來顛簸去。
受委屈了憋著，受欺辱了除了點上一根煙以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隱隱約約的滴血。
這么一想其實壽命什么的根本無所謂，就像那艘沒有目的的船，一百年后沉或是今天就沉其實也沒有什么區別。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他摸到了一把鑰匙，這把鑰匙能夠解決他這一系列的問題。
不只是這個世界的陰暗面。
就算是自己的身世，仿佛也被披上了一層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