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頭發斑白的戰士，全部拿起武器，準備出發。”

首領放下手中編織到一半的藤蔓，發出命令后冷靜的回身走向洞穴，取出塵封許久卻依舊鋒利的石斧。

“讓年輕人去吧，你太老了。”

女巫走過來阻止，首領卻只是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頭發斑白的戰士很快集合，隊伍中除了那些戰士，還有頭發花白的婦人。

算上首領，隊伍總共十一人。

“太少了，多帶一些年輕戰士吧。”

女巫再次建議，但首領的目光卻望向隊伍中的一個人。

“你，出去。”

首領的聲音冷酷的說道。

多年的戰斗，當初呆萌的首領，如今變得成熟又威嚴，被他點名的殘疾族人，依舊在他的斥責下瑟瑟。

“我……我也可以戰斗。”

“你的腦子用來戰斗可惜了，老人不必全死，總要留下一個，就像當年一樣。”

當年，走上雷霆山的時候，女巫、首領、殘疾族人還都是少男少女。

那時候，成年人一共十二人，三男戰死在山腳下，八女戰死在半山腰，只有老嫗一人活了下來。

沒有老嫗，就沒有部落的今天，天神，也是老嫗指著天定下來的。

如今，歲月流逝，那些為了部族延續的死者，早就被年輕人忘記，但他們這些老人，卻銘記于心。

今日，外出狩獵的隊伍陷入困境，他們可救，也可不救，但外面的都是年輕的生命，這些老人們，想救。

用自己的性命，去救。

“出發。”

沒有告別，沒有悲情，首領大手一揮，十人沿著山路走向雷霆山下。

姜毅的目光追尋著十人的背影，久久的凝視著，直到他們下了山，直到他們變成遠處大地上的幾個黑點。

等待，總是異常的難熬，女巫跪在山巔，向天神祈求首領和老戰士們能平安的回來。

姜毅默默的望著她，什么都沒做。

他能幫助這些老戰士么？

能，只要他跟著這些信仰自己的人走出雷霆山。

他會跟著這些老戰士么？

不會，這樣的幾個人，即便自己跟著也掌控不了多大的天地，凝結出的水汽也不夠劈出雷電。

同死或偷生，他選擇后者，更何況，在他看來，這不算偷生。

但是，他心中還是頗不寧靜。

多年來漸漸冷卻的心，也在這一刻，變得澎湃起來。

這些老人活不久了，但這不代表他們不能活。

他們什么都不做，也沒人會指責他們。

但他們做了，他們選擇了那條艱難、痛苦的路，走的毅然，走的決然。

太陽一點點的西沉，天空一點點變暗，西面的云層被夕陽染出一層層金色魚鱗一般的云朵。

美輪美奐，但無人觀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東望，那是太陽升起的方向，那是他們心之所系的地方。

終于，姜毅看到遠處平原上的身影，他們彼此相扶，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著雷霆山而來。

姜毅不存在的雙手微微抬起，緩緩回收、聚攏。

水汽聚集，云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先是白云，然后慢慢變得厚重，最后烏云滾滾。

“轟隆隆~~~”

雷霆在云朵中游蕩，仿佛一只只雷龍發出怒吼。

“是天神，他在關注我們，堅持住，前面就是雷霆山，堅持住。”

有族人望著烏云喜極而泣，隨后大喊著為眾人鼓氣。

“讓我回去，我要跟首領在一起，我要戰斗，我要戰斗。”

喊話的是一個受傷的少年戰士，他被戰友扶著，左手已經齊根斷裂。

“快走，不要給首領添亂。”

成熟的戰士用斧柄磕了少年一下，催促著他快些前行。

隊伍急速前進，而他們的后方，四位老人領著十余位成年戰士且戰且退。

首領帶出來的九人，如今已經死了六個，婦人更是一個都沒有，剩下的四個老人，都是身體尚算強壯的男性。

可久戰之下，他們也異常的疲憊，只憑著一股韌勁在堅持。

群狼游走在隊伍后方，不時嘗試前撲，可不等它們形成前撲姿態，便有飛石打向他們。

飛石索，幾個老人使用的非常嫻熟，尤其是首領，彈無虛發，每一擊過后，迅速為藤蔓繩裝上石頭，再次搖動起來。

憑借著遠程攻擊手段，隊伍暫時看起來安全，可向著雷霆山撤退一陣后，老人手中的石頭沒了。

失去遠程震懾，被打的肉疼的群狼越發積極的進攻起來，幾次差點撕碎斷后的隊伍。

每一次危急時刻，便有一個老人不要命的拼殺出去，以性命堵住缺口。

百多米的路上，躺下三個老人，剩下的距離，還有二百余米。

“我說跑，大家一起轉身跑，否則這么下去，都要死。”

首領突然開口，眾人微微詫異，但隨后咬咬牙點頭，表示明白。

“跑。”

眾人回頭，瘋狂的向著雷霆山沖刺。

首領也發起了沖鋒，只不過不是奔著雷霆山，而是奔著群狼中的頭狼去的。

群狼本能的對轉身跑的眾人發起偷襲，可首領的沖刺引起了頭狼的警惕，它警覺的叫了一聲，止住了群狼的沖勢。

“給我死。”

一斧子準確的劈砍在阻攔他道路的狼腰處，劈的灰狼慘叫一聲，嗚嗚的倒在地上翻滾。

首領直接從它頭上邁過去，繼續向前沖殺。

這一次是兩只狼，而且都是撲起來的狼。

“死。”

斧頭劈向狼嘴，首領想要用斧刃直接破開它的嘴巴，但灰狼很聰明，低下頭用堅硬的腦殼擋住了斧刃。

“咚。”

一聲悶響，首領只覺得右臂有大力傳來，此時另一只灰狼已經撲了上來。

灰狼直接把他撲倒，一人一狼揉作一團，灰狼的爪子在首領身上胡亂抓撓，嘴巴更是不停向著首領脖子咬去。

首領用腦袋抵住灰狼的腦袋，從腰間抽出一把石刀，奮力的捅向灰狼。

“嗚嗚嗚~~~”

灰狼痛叫著滾向一邊，而剛剛嘗試起身的首領，便被另一只灰狼撲在身下。

首領掙扎，嘗試捅殺，可身體上已經沒了力量。

戰斗中，每一次擊殺都用盡了全力，甚至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力量遠超平時。

這固然會增強戰斗力，但對體力的損耗也要大得多，何況首領的身體已經老邁。

“我吃了你的肉。”

手臂沒什么力氣的首領張嘴咬向狼脖子，死死的咬住一塊狼皮，叼著就不松口。

旁邊的群狼蜂擁而上，或是抓撓，或是啃咬，但首領只是用猩紅的眼睛瞪著眼前的敵人，直到雙眼越見模糊。

力量，就像是開了閘門的水庫，宣泄著從身體中流逝。

意志，在最后一次拼搏后熄滅，再無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