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邁的女巫已經不再與別人居住，山巔的山洞獨屬于她一個人。

平日里，她也很少再邁出這里，除了每天早上帶著族人祭拜天神，她更多的時候，都是躲在黑暗的洞穴中。

沒人知道她在做什么，除了姜毅。

最初，姜毅也并不知道她在干嗎，因為洞穴之內，是他一直不能窺視的地方。

不只是洞穴，只要有遮蔽物的地方，他在天空都很難窺視。

可自從半年前的一天起，他的目光，突然可以窺視老邁女巫的洞穴。

那是今年夏天的一日，自然形成的陰雨灑落大地，他的目光正在追尋自然形成的云朵，學習自然云雨的聚散。

突然，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召喚自己，讓他的目光穿過云霧，望向山巔。

然后，他就看透了老邁女巫的山洞，看到了山洞中正在被老邁女巫制作出來的壁畫。

染料都是天然形成的，是尋找到這些的族人上繳到老狽那里，又被老狽挑選出來送給女巫的。

女巫獨自在洞穴中，她先是畫出一片藍藍的天空，從那時起，姜毅便看到了洞穴之內。

接下來的半年，她陸續畫出族群走上雷霆山的那一幕，然后是雷霆擊碎圖騰石、雷霆山神，再后來是她繼承巫。

之后是天啟、交易、狩獵、一代首領的戰死、二代巫繼位，隨后是族人富足又平和的生活。

當一幅幅畫卷被銘刻于洞穴，天空之中，姜毅發覺自己“身體”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他的身體就是天空，在畫卷緩緩鋪開的之后，仿佛有不可見的痕跡緩緩在天空中銘刻著什么。

看不清，摸不到，但又真實存在。

這半年，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這上面，甚至嘗試用一代首領靈魂結合紫光構成的紫氣去渲染那些痕跡。

然而沒有任何變化，那些痕跡依舊不可觸碰。

“是痕跡太淺，族群的歷史太過薄弱？”

“還是信仰的力量依舊不足，需要更多的族人供奉？”

“亦或是領地依舊太小，需要族群進一步的強大，開拓更多的領土？”

姜毅對這種現象做出無數猜測，但目前來看，也只是猜測。

不過從這一刻起，他有了進一步擴大族群的心思。

想要再擴大族群，依靠生育已經很難了。

如今族群的人口比例，男性成年人口接近二百人，女性成年人口接近二百五十人。

孩童及嬰幼兒的人口，已經接近一千三百人。

五百不到的成年人養育一千三百孩童，對成年人來說，壓力非常大。

如果換做一代首領時期，以他的管理能力，這樣的人口結構早就使得部族崩塌了。

是老狽的智慧，支撐著族群的發展，然而時至今日，老狽也窺視到其中的問題，走上山頭，找到女巫。

“巫啊，若是部族再這樣生育下去，食物的供應會支撐不住啊，部族需要休養生息，而不是一味的擴大啊。”

老狽滄桑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奈，即便以他的智慧，支撐部族的前進與壯大，也每日處于精疲力盡的狀態。

何況，他已經不再是壯年，他的胡子白了，他的身體老化了，他的心，也感覺到疲憊了。

“讓更多年輕人參與狩獵……”

“太危險了，巫啊，讓沒有長大的孩子去狩獵，就像是讓還沒睜眼的兔子離開洞穴，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巫沉默，她望著蒼老的老狽，許久沒有說話。

老狽雙眼低垂，既不說話，也不退縮。

“讓我去祈求天啟，看看天神的意志吧。”

女巫走出洞穴，向著天空跳起祭祀舞。

她獨自一人舞蹈，口中呢喃著自己的疑惑，尋求天神的解答。

姜毅靜靜的看著下面，什么都沒做。

不需要有所行動，保持太陽照射大地，保持天空清亮，就是他給出的答案：

同意。

如果反對，他會調動水汽，讓天空充滿烏云，這是否決。

多年來，他與巫之間已經有了默契。

得到姜毅的答案，女巫同意了老狽的請求，但同時提出自己的意見：“休養生息可以，但部族不能止步不前，對此，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交易。”

老狽沒有出乎她意料的給出答案，“與周邊部落形成交易，交易食物、武器，甚至人口。”

女巫眉頭皺了皺：“其他部落的人，他們都有自己的圖騰信仰，若是進入我們部落……”

“殘疾的族人，我們還是只要殘疾的族人。”

女巫沉默的思索著。

殘疾的族人確實更容易忘掉以往的信仰，重新信仰天神，這從幾年前的交易結果中就能看出。

但部落中收留太多的殘疾人，終究不是好事。

“只是過渡的方法，如今每年有百余人長大，可以加入成年的狩獵、采摘隊伍，再有幾年，我們的成年人數量就會進一步擴大，到時候，一切都會變得輕松。”

老狽盡力的說服女巫，他疲憊的目光中滿是期盼，渴望得到女巫的認同。

沉默許久，女巫緩緩吐出一個字：“可。”

就這樣，老狽的變革再一次得到女巫的支持，天神部落也開始大肆的向周邊部落擴散，積極的與之建交。

先是用武器換取食物、人口，在彼此達成一些共識后，老狽再次提出一種交換方法。

以雷霆山的安全之地，養育其他部族的老人、孩童，而其他部族，則向天神部落輸送食物，以此供養本族老人、孩童。

莽荒大地，無一處是安全的，哪怕是那些部落的駐地，也充斥著危險。

夜間野獸的一次突襲，野牛群白日的一次奔馳，都能泯滅一個部落。

想要部落延續，智慧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是薪火相承的根本所在，雷霆山的安全，足以守護這一切。

而這，就是老狽覺得自己可以達成這種交易的根本原因。

“絕戶計，只是不知道成還是不成。”

姜毅在天空望著默默從女巫住處走下去的老狽，呢喃著說道。

接下來的數年，老狽都努力促成這件事，而前半年，收效甚微。

其他部落都覺得這種想法太過異想天開，誰會把自己的根本至于其他地方？哪怕那里是安全的。

直到一個叫草的部落受到野獸的致命襲擊，老人和孩子慘死大半，壯年倒是活下來很多，可部落的損失不能說不大。

草部落的巫思來想去，最后決定同意老狽的交易，就這樣，二十個老人和一百三十個孩童走上了雷霆山。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在族人不解的目光下，老狽露出殘缺焦黃的門牙，發出“嘎嘎嘎”的詭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