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并不是不敏感，她是太敏感了，但是又不想去注意，所以會對周圍的不協調，有意識的忽略。

她不是不知道最近店里的客人少了一些，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每天都在看著她嘰嘰喳喳，只是這些在進她耳朵之前就被她丟進了垃圾堆，或者被隔絕在了耳機和被子外，總歸是聽不到的。

廢話就像垃圾，一旦碰了，也會惡臭難聞，所以不聽不看不好奇，這是時光的生活宗旨。

但有時就是那樣，你想要干凈，偏就有人要潑你一身，管你樂意不樂意。

“時光，你自己說，有人看見你外面跟男孩子亂，亂搞男女關系，你認不認？”穆國行醉醺醺地翹了個二郎腿，口齒不清地罵道。

此時正是夜晚九點的樣子，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大家本來搓著麻將摸著撲克笑鬧滿堂，聽到這一嗓子，聊天的聲音一下默了，耳朵都豎高了。

穆國行今天沒上桌打牌，應該說這幾天他都沒有，每次就自己在冰箱旁的櫥柜上支了個小酒桌，一口酒一口肉，那味道隔老遠都能沖鼻子沖得要打兩個噴嚏，時光自然不會惹他，每次都只是自己在一邊忙，可今天他臉色黑黑的，一個人生了好半天的悶氣了，這會兒是擺明了要找時光麻煩。

又來了！

談戀愛談戀愛談戀愛！她談個鬼的戀愛！

解釋完了一個又有一個，沒完沒了還。不過穆國行這樣子純屬找茬，時光自然懶得理會。

她只是忙著手頭的事情，掃著垃圾，從里到外，仔仔細細的。

穆國行卻是不耐煩了，將杯子狠狠砸在地上，虎著一張臉，分外嚇人。

“怎么的，我管不動你，是不是！”

一邊還在給客人送泡面的周秀美趕緊走出來，看到這個情況，先是斥責了穆國行：“怎么回事，又喝成這個樣子，教孩子要耐心，你發什么火，砸什么呢。”

轉頭又看向時光，話中也是埋怨：“你也是，爸爸管你一下，你就老實回答不就完了，偏要不做聲，我又不是生了個啞巴。”

時光眼睛都紅了，她就是討厭這樣，每次發生什么事情還要她一個孩子低頭，就連親媽都不站在自己身邊。

好像真的都是她的錯一樣。

“還不快過來。把碎玻璃掃一下，愣著跟傻子一樣。”她說完還要教育她：“給你爸解釋一下也就好了。”

時光還是不動，她只覺得很無奈，好笑又荒謬。

“媽媽也管不了你了是嗎？”周秀美還在催。

此時此刻，真的是他們看起來才像是一家人，而她，局外人都算不上，她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有人？”時光忍住情緒，看向穆國行：“有人是誰？誰看見了？”她目光在眾多人面上劃過，一點一點，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昨天不說明天不說，偏是今天說，早不提晚不提，硬要現在提，看來來店里的人八卦傳謠的大有人在。

有個阿姨忍不住了，叫到：“小姑娘，我們都沒說的啊，你看著我們這邊做什么！我們認識這么久了，帽子可不能隨便扣的。”

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真是好笑。

這個阿姨是真的犯蠢，還是故意咋呼著讓所有人都知道。

時光諷刺一笑：“是認識得久了，但是我倒不知道吳阿姨是這樣的人。沒憑沒據就敢跟別人家長告狀。”

“你說什么呢，誰告狀，你自己明明就是跟男孩子一起大晚上在巷子那邊走來走去，那里黑嘛嘛的，誰知道你們干了些什么，這么不自愛，哪有我們家吳霜一半矜持，哎呦呦。別拽我啊，我哪里說錯了，年紀輕輕不學好，嘖嘖嘖，還跟男生拉手。”吳阿姨越發來勁，聲情并茂，牌也不打了，嘴里喋喋不休：“老穆啊，秀美，你們得管管啊，不然高中沒讀完，這小姑娘肚子里要是多出個奶娃娃，你們還有要被戳脊梁骨的時候呦。”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用最大的惡意去中傷別人，還要用最下流的詞去揣測一個高中女孩，時光瑟瑟發抖，氣得說不出話來，終究她也不是一個潑婦的人，被人罵了也只能氣的發抖了。

她看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八卦而有趣的表情，沒有人想過一個大人對一個孩子口出惡言有多惡毒。她只能看向周秀美，這個唯一可能會為自己出氣的女人，可時光看著周秀美的表情，她卻是滿臉失望，周秀美似乎已經認同了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女人說的詆毀她的所有話，臉上居然也帶著無言的難堪。

時光全身發冷。

“你閉嘴。”孤立無援，時光更是穩住了身子。

“我閉嘴干什么，你自己不要臉。”吳阿姨還在不依不饒，突然看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聲音更加高亢了起來：“你看看。就是這個男孩，我說什么來著，就是他，天天大晚上跟你家閨女走在一起，那黑乎乎的，孤男寡女，我們家吳霜都看見多少回了，你們自己看，誰知道干些什么勾當......”

時光回頭，看到一臉冷漠的司慕，他站在門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看著滿臉脆弱的時光發愣。

“秀美啊，你不信去問問，我說看你家孩子的肚子就有些不對勁，可別是懷了......”

時光已經不敢去聽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光憑嘴巴就能逼死人的人，她們比世間最兇猛的野獸還要殘忍。

野獸只是吃肉，而她們喜歡剜心刨魂，讓人生不如死。

周秀美臉已經黑透了，拉住了時光，遠離司慕，眼里滿是失望：“時光，你吳阿姨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們真的，你干壞事了嗎？”

“媽！”時光凄厲一喊，實在不想相信這話是出自自己的親媽的嘴。

“我早就看她不對勁了。”

“是真的嗎，孩子看著挺乖啊。”

“你看那男孩子帥帥氣氣的又精神，女孩子都喜歡的。”

“這精氣神，看樣子條件不錯，這閨女有心思，挺厲害。”

“誰說不是呢。”

“哎呦哎呦，嘖嘖嘖。”

那些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著，一個個眼神像是在看放壞了黑掉的西瓜，爛成水了，餿了，她們看著時光。

時光捂住耳朵，不想聽，可眼睛深深印進無數人的表情，還有周秀美的，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在地獄受刑，所以才連親人都在討伐自己。

可她到底犯了什么錯？

子虛烏有，一群沒腦子還跟風的人。

真是太討厭了。

“是！”時光終于忍不住了，大吼了一聲，眼睛都憋紅了：“是又怎樣，現在談戀愛犯法嗎，你們管得著嗎？我生孩子又怎么樣？要你們養嗎？”

說著她還不管不顧，跑到司慕的身邊，送上去，吻住了他，好一會兒，司慕甚至感覺有眼淚滴到自己的臉頰又干掉那么久。

可能是太匪夷所思，所有人都驚大了瞳孔，連周秀美都忘了阻止，一直到時光放開，眾人還沒回過神。

“我就是這樣，你們盡量說我就是。反正我也不活給你們看。”

說完時光拉著司慕跑了出去。

在茫茫的夜色里，在恍惚的燈光里，他們一路跑著，風將少女眼角的淚水吹落，變成一顆顆破碎的星星。

而少年，握緊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