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出家門的時候，天空已經陰沉沉的了。
時光撥了司慕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中年女人。時光還沒問幾句，那女人便告訴了她一個地址，讓她有事就到給她的地址這里來找人。
時光捏著口袋里從家里偷出來的銀行卡，倒了好幾班公交車，才找到司慕的家。
他家住的很偏遠，隔時光住的弄堂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她卻總是能很輕易的就遇到他。
時光不傻，一下就想了明白。
司慕的家在郊區，是個獨棟，仿歐洲設計風格，抬頭看能看到二樓的拱門和半拱門窗，無數的花枝蔓條從上垂下，藍白清新，自然迷人。
看到時光找上了門，司慕還有些不可思議。
站在門口的二人一時有些尷尬。
司慕今天穿的不是黑色，而是一身白色西裝，方方整整，卻讓時光感覺他整個人都不像他自己了，更像一個被包裝好的娃娃，正在等待展出。
時光拿出銀行卡，問他：“你能告訴我，你這是什么意思嗎？”
司慕不敢看她：“還清了錢不好嗎？”
“我以為上次我那么嚴明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你至少也會有一點的尊重我。可是，你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記住，你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我是記得，可是我覺得你過得太累了，而且這錢我真的不需要。”
“你看你又來了。什么叫你覺得，我不用你覺得，我覺得我自己很OK。為什么我說了這么多次，你就是不明白呢？能不能不要主觀臆測別人的客觀想法？你覺得你能完全代表我嗎？你不能！你只是你自己！而已！”
二人一時無話。半晌后司慕有些無奈的長嘆一口氣：“你不覺得自己太固執了嗎？明明只要拿著這個錢，再堅持一年半就可以得到自由了，為什么你一定一定要那么堅持自己的想法？”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把我的夢想還給我，又再一次拆掉它。你不覺得自己更可惡嗎？”
“那不一樣，我以為你只是偶爾去一下，可你幾乎住在那里了，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大晚上！你是個女孩子！時光，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壞人，你不能總是這樣天真的活著。”
“所以你又再一次為我著想，再一次毀掉我的夢嗎？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回到那個家，你毀掉我的避難所，我又該去哪兒？”時光只覺得悲哀不已。
“你應該回家的。”司慕堅持這樣說。
“你喜歡我嗎？司慕。”時光突然問。
司慕愣了一下，他想自己是喜歡時光的，不然不會為了她去花費那么多心思。那已經不是在贖罪了，而是在用心愛著一個人。
“是，我喜歡你。”他承認了。
“好，不管你是在贖罪，還是真的喜歡，你又一次毀掉了我的夢，你就必須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
“今天晚上收留我一晚。至少今天晚上不要讓我回到那個家。”
司慕閉了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就算不是你家，順便給我找一個酒店賓館也可以。我沒帶身份證出來，身上也沒錢。如果沒人幫我，我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時光現在是十分厭惡家這個字的，周秀美和穆國行的面容在自己的印象一點一點變得可惡起來，讓她無法忍受。
她等不到十八歲成年離開那個家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可至少就像她說的，今天晚上，她不想回家。
她的每次叛逆，都是剛嘗試，就被打碎了，不過這一次，她堅持的，如果再讓她低頭，再失敗一次，她感覺她這一輩子可能都一直會低著頭，抬不起來。
她希望司慕能懂她。
然而并沒有。
司慕再一次拒絕了她。
他說：“對不起！我真的幫不了你。”
天暗得很快，時光不知道自己在司慕門口呆了有多久，冷冷的看著暗黃的晚霞變得漆黑，看著風吹過來的剪影，看著突然就變得好陌生的世界，她覺得突然悲哀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銀行卡掉在了地上。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冷，冷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死掉。
司慕也在門口呆了很久很久。
花語之也陪著司慕一直呆在門口，她一身純白晚禮服，臉上有一種冷漠的表情。
“她把銀行卡丟了，當初你可是跪著求我給你的零花錢呀。很可惜，你說這像不像她將你的心意踩在了腳下。”花語之嘴里含著笑。
司慕很冷淡地看她：“別把自己說的那么偉大？那不是零花錢，是我工作所得，幫你應付電視臺那些工作。我也是付出了勞力的。”
“你果然跟你爸一樣，跟我算的清清楚楚。”
“那是當然，媽媽。”司慕的冷漠與她如出一轍。
“小姑娘都那么求你了。為什么不留她住一晚？”
“如果幫了她一次，她就更不想回那個家了。她必須學會忍耐。就像她說的，這次出門什么都沒帶，戶口、身份證這些東西都是很麻煩的，她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好。”司慕其實還有更深的顧慮，穆國行曾經與他講過的事情，但是他不會跟花語之說。
“外面好像快下雨了。”花語之看著窗戶，點了根煙，叼在嘴里，點上，瞬間煙霧就升了起來。
“這樣她就會更快回家了，很好。”司慕捏緊了拳頭，又慢慢放松：“倒是你，別弄的一身煙味，待會難看。”
花語之笑了一下，臉上卻沒有半分歡快的神情，但她是熄了煙。
“或許她想要的不過就是今天晚上暫時的逃避呢？”花語之歪頭看他，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那我也不會讓她看到我接客的模樣，我也很厭惡的。”說完他整了衣服離開。
生日宴會還要作秀。在司慕看來這個生日會成為他整個人生中最厭惡的一個生日吧。
司慕想著：明天，時光，我過幾天會去找你的，你等我一下，不要著急。
花語之撩著身上的羽毛，緩緩搖頭：真是個不懂女人心的傻孩子，生生推走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唉。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要人忍耐，有的時候想做就去做，也是一種智慧。何必撐到了最后，還是一場空，更傷人。
夜空中云霧聚了起來，灰蒙蒙的，一下子就落了雨滴，一下一下地，串珠簾一樣，慢慢大了起來。
時光坐車到弄堂口，卻怎么也踏不去那步子。
她想今天就是在雨里凍死冷死，她都不想回家。
她坐在公交站臺，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或者不應該說像，她本就是。
她微仰起頭，閉著眼，如同她無數次做的一樣，對著天空，不肖一會，她便想躺著，于是一倒，結果軟綿綿的，一點也不硬。
睜眼抬頭。
暗光里，熟悉的味道浸滿她的鼻腔。
“舒，舒啟宏？”她看著他，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
“你怎么在這？”
時光坐直了身子，舒啟宏也將托住她頭顱的手收回，坐在她身邊。
“真的是好久沒有見到你了。”時光突然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
“你呢？十點多還不回家？”
“啊！有十點了嗎？”時光沒什么意外的表情：“但是怎么辦呢？我今天好像沒有地方去。”
舒啟宏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夜色暗淡，時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拿不準他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在這夜雨里忽然很想毫無拘束地活一次，想什么就說什么。
她看著舒啟宏，開口：“你今晚可以收留我嗎？”
舒啟宏也看著她，二人的臉在夜中如同上了霧氣，干凈又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