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伊然從懷里摸出一把揉皺的零錢，紙幣間夾雜著硬幣。這是他今天的大部分工資。

這個世界的錢有紙幣也有硬幣，紙幣有一天使，五天使，十天使，二十天使，五十天使和一百天使之別。硬幣有一天使，半天使和十分之一天使之分。所有錢幣上都刻畫著一幅生著雙翅的天使形象。

伊然伸長胳膊把這些錢一股腦扣在伊陽面前的桌面上，然后懟了懟手感的肩膀。

手感乖乖地從懷里摸出一把鈔票，數出幾張一塊錢放在伊然那堆錢上。

他指了指伊文對伊陽道：“你怎么不收腦癱伙食費？他都已經不是腦癱了，而且他都十五歲了，要知道，我從十一歲起就在下水巷混街頭，苦錢養活我自己。”

“你可真是有出息。伊文現在沒有任何經濟來源，而你是個自食其力的男子漢，你和他比啥？”伊陽用鈴鐺一般跳躍的語調撇撇嘴譏諷了一句，然后認真地把那堆錢按照不同面值一張張捋好。

手感也不生氣，吊兒郎當地對伊文揚起下巴道：“叫聲大哥來聽聽。”

“閉嘴，手感。”伊陽瞪了手感一眼。

手感還是不生氣，又沖伊文揚起下巴來了句：“叫姐夫。”

伊陽瞬間羞紅了臉，她狠狠揪起手感的耳朵警告道：“要是再這樣沒個正行兒就請你出去！”揪得手感齜牙咧嘴。

伊文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準備理會手感的挑釁。他將目光移到桌子上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上，今天的伙食確實很豐盛，勤勞的二姐做了四個菜和一個湯。

分別是炒土豆絲，炒菠菜，黃瓜涼拌菜和用番茄醬攤的雞蛋，伊文對那道雞蛋菜印象非常深刻，薄油煎黃的雞蛋面上淋了一層厚厚的番茄醬，混合了酸、香以及甜等多種味道，只是聞一聞就讓人覺得口舌生津。

這些食材應該都來自后院兒伊陽打理的菜園，每人碗里都盛著滿滿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飯。

再這么等下去大家恐怕都要被饞壞了，好在——

“這么豐盛啊！”伊合財和伊琳一前一后下了樓梯，兩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分別坐好后，伊合財拿起碗筷，笑瞇瞇地對大家說了句：“快吃吧！”在他下達了可以吃飯的指令之后，飯桌上的孩子們才敢動筷子。

畢竟伊合財是個祭壇使徒，在附近街面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該有的一些規矩還是要有的。

“帶報紙回來了嗎？”伊合財推了推眼鏡，扭頭問伊然。

伊然忙將卡在椅背后面的報紙抽出來，遞給老爹。老爹接過報紙，發現它臟兮兮、皺巴巴不禁眉頭微皺，他一邊吃飯，一邊將報紙攤開看了起來。

“噢，對了，有個好消息要向大家宣布。”幾分鐘后，伊合財突然說：“我已經把伊文給治好了。”

這個好消息滿桌子的人都知道了，伊合財見大家無動于衷，皺眉問道：“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伊琳，是不是你提前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啦？”

伊琳聽了，連忙放下筷子低下頭，好像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兒。

伊文見狀，連忙對伊合財說：“老爹，不關伊琳的事兒，是我四處亂跑，讓大家提前知道了這件事。”

“怎么沒人告訴我呢？”大哥伊然也裝模作樣幫著打圓場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哈哈哈哈！三弟，這下可好了，你恢復正常了，你二姐就可以少操勞一些。明天大哥就去礦上問問缺不缺人手，給你找個活兒干，要不你給大哥當學徒，學開掘進機也行！”

“大哥，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

“閉嘴，手感，吃你的飯。”大哥伊然的笑聲很爽朗，看得出來他不但是假裝高興，而且也真的高興。伊文恢復正常了，家里馬上就能少一張吃閑飯的嘴巴，每多一個勞動力，家里的日子便又能輕松一些。

在伊文的印象中，大哥、二姐為了補貼家用，每天都很勞累，他們倆總是睡得很早，第二天早早便起床去上工。

從前伊文是個沒有自理能力的腦癱兒，妹妹伊琳年紀又小，生存的壓力幾乎都壓在了大哥和二姐兩個人的身上。

“平時都是一人四分之一塊煮雞蛋，今天怎么這么豐盛，是為了慶祝腦癱恢復正常嗎？”手感一邊大口吃著可口的飯菜一邊問：“平時為什么一人只有四分之一塊煮雞蛋？”

“不如你去后院兒問問老母雞兒。”伊陽白了手感一眼。

“我覺得既然腦癱已經正常了，從下頓飯開始他也得交伙食費。”

“閉嘴，手感，吃你的飯。”伊陽的語氣和剛才大哥說得一模一樣。這已經是手感第N次自討沒趣兒了，他看了伊文一眼冷哼一聲，然后大口往嘴里扒拉飯。

他不明白為什么伊文那么招人待見，而他卻總是招人煩。

他討厭伊文的原因可能就是這個，因為他嫉妒伊文。從前伊文是腦癱的時候，他就嫉妒伊文，現在伊文恢復正常了，他心里卻更加嫉妒了。他心里總是在想為什么伊文那么幸運，是這個家庭里正式收養的孩子，有名又有姓。為什么他就沒這么好的命？

一想到這兒手感就氣鼓鼓的，他吃完飯就得離開這張桌子，從廚房后門回到大街上去，這里可沒有多余的房間給他住。

他故意吃得很大聲，活像個任性的孩子。

氣氛很尷尬，誰也不出聲。直到伊陽輕輕拍了拍手感的胳膊以示安慰，手感這才有所收斂。老爹伊合財的報紙也恰到好處地看完了，他將報紙折疊好，塞進黑色祭祀袍袖口里，然后端起碗來吃飯。

“嗯，真好吃！”他不住地稱贊，他大口咀嚼努力吞咽，然后看似順理成章，行云流水地又宣布了一個消息：“對了，我打算后天舉辦一場大型布道會。我準備請波西米亞藝術團的演員們來，到主席臺上布置舞臺，演一出有關人類幸存者撤入地下要塞的寫實戲劇。我覺得《至暗之日》那部戲就很不錯，你們大家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