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陽的心里如同無數蛛絲與生銹鐵鏈相互糾葛,她看著手感描述自己被捕的過程與細節,聽他如何大義凌然,做出了怎樣的犧牲。而他遭遇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幫助伊合財擺平其它祭壇使徒的糾纏和暗中使壞。
“你就說吧老爹,你還想要啥樣的女婿啊?我這樣的女婿,你上哪兒找去?”手感說著說著,竟然把腳踩在凳子上,把腿立起來吃飯。
若是平日里,他敢做出這樣的動作,老爹伊合財恐怕當時就要將他攆出去,簡直就是反了天了。
大家七嘴八舌談論了一下這件事,都覺得手感被捕應該是同之前的事情是有關聯的。伊合財皺著眉頭叫手感把立起來的腿放下,非但沒有對他的被捕表示同情,反而責怪他做事沖動才招致了這場禍事,幸虧他很快就被釋放了,不然的話……伊合財想,指不定得花多少冤枉錢把他撈出來呢。
“你以后可別再去找其它祭壇的麻煩了,你可別把禍事招到這個家里來!”伊合財沒好氣兒地沖手感說道。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打心眼兒里死看不上這個小流氓。
手感張開嘴巴做驚訝狀,他確實被驚訝到了,沒想到自己做了這么多犧牲,到頭來竟然還是沒落下好來。他無奈地皺起眉頭道:“哎呀好好好……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去找他們麻煩,還不是為了給老爹你出口氣?算了,以后我可得做個聰明人,再也不能干這傻事兒了。”
“沒讓你對造成的麻煩發表任何意見,你趕緊吃你的飯,吃完趕緊該干嘛干嘛去。”伊合財冷哼一聲道。
“你——哼!”手感被氣得飯都快吃不下了,但他沒辦法,面對這么不講理的老丈人,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平日里若是在飯桌上出現這樣的情況,一般都是伊陽站出來調和,她會分別對伊合財和手感好言相勸,要大家能把這頓飯吃完。
這一次手感和伊合財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把目光投向伊陽那張看上去令人十分擔心的臉,那張臉顯得毫無血色。
她對伊合財和手感之間的爭吵如此心不在焉,真的沒法讓人不擔心。
“喂,伊陽,你不會是有什么心事吧,還是遇上什么事兒了?”手感伸出五根手指在伊陽眼前晃了晃。伊陽這才回過神兒來,連忙往嘴里扒拉飯,一邊咀嚼一邊說:“沒事,沒事,我沒事。”
“你竟然在走神兒?”手感一臉納悶兒。
伊陽搖搖頭,她看上去心情很差,在極力克制著什么,手感見狀,更覺得擔心了。
伊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我真的沒事,就是剛剛知道你被憲兵抓了,有些后怕而已……”她這么說,還讓手感覺得挺感動,不過他還是覺得奇怪,看著伊陽的眼神里充滿了疑惑。他和大哥伊然,大嫂艾瑟爾以及伊合財分別交換了眼神,手感就知道,看起來伊陽這樣魂不守舍已經好幾天了。
大哥伊然沖手感擠眉弄眼,那意思是要手感問問伊陽到底怎么了。
總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惑著伊陽,而且這事兒還不小,不然伊陽不會這樣,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晚飯過后,伊陽機械而麻木地向廚房走去,卻被艾瑟爾搶過她手里的抹布,艾瑟爾表示今晚的廚房歸她管,讓伊陽去別處不要插手。她這樣做其實就是為了讓手感和伊陽單獨相處一會兒,好讓手感問問伊陽到底怎么了。
祭壇后院兒,伊陽坐在雞籠上,左手很不自在地扶著右臂。她不敢正眼看手感,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她在那張骯臟的協議上簽字了。
“伊陽,你到底咋的了?”手感不是那種細膩的性子,他喜歡開門見山,不愛藏著掖著:“你看看你的臉色,你最近沒怎么睡覺吧?”伊陽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心里的委屈和哀怨無法傾瀉,都堵在胸口,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窒息感。
“老爹又‘剝削’你了?”手感問,伊陽搖頭。
手感又問:“那是你想弟弟和妹妹了?”伊陽又搖頭。
“難道是你在金黃島遇上什么麻煩了?有人欺負你?”手感越猜越接近正確答案,但伊陽卻突然抬起頭,盯著手感慍怒道:“別問了,別問了好嗎?你吃過飯了,就該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手感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你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也沒怎么。”伊陽把頭一扭,不想再和他說話了。她心情之復雜,手感怎么可能體會得到呢?
她一邊要保護他,一邊還要獨自承受這一切,心中有苦卻說不出。憤怒,悔恨,內疚,恐懼,茫然……心里裝著這么多情緒,臉色怎么可能好得了呢?她非常非常后悔,她后悔自己買了那塊梯田地,后悔自己非要去金黃島,后悔自己做過那些決定。她不禁想,若能好好種她的地,不去奢求那些多余的東西,也許就沒有這么多后來的禍事了。
可這世上哪有后悔藥可吃呢?
“我們倆的婚事……暫時先別再跟老爹提了吧……”伊陽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對手感說道。
晚說不如早說,早晚要說。
她知道她無法說出具體原因——在同手感成婚的前一天,她必須把初夜獻給惠特大公。若這婚一日不結,她就能一直將最珍貴的東西保留著,但這只是權宜之計。她怎么跟手感解釋這一切呀,話說出口來,她就后悔了。
聽了她的話,手感冷笑了一聲:“鬧了半天,原來你是不想和我結婚了啊。沒必要藏著掖著,伊陽,如果你變了心,直接告訴我就好,這么拐彎抹角的,我不——”
“啪——!”
手感的話還沒有說完,伊陽便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心中縱是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四個字——“你給我滾!”
手感捂著臉,還想說些什么,但他今天的心情也實在是太差了。
“我先走了。”他耷拉著腦袋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