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畢竟是長輩,既然當著眾人的面,親自開了口,也由不得紀摘星回避。
即便席上,紀摘星有意將話題的焦點往初來乍到的紀清身上引,仍舊不能妨礙裴鈺兜回兩家的親事上。
指腹為婚,雖然是過往所遺留下的糟粕產物,但在各個豪門家族中,卻還是非常流行,可能以后也將長期延續。
即便像紀家和裴家這樣,明面上講是從彼此的情誼出發,其實實質上全是為鞏固彼此的利益。裴家曾經輝煌過,到裴鈺這輩不濟了,也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兩家的姻親,不可謂不般配。
況且,據小晚揣測,紀立銘定下這門親,多多少少還是因為對裴鈺的妻子、裴杰的母親、他的初戀念念不忘的。
娃娃親的字面意思,是指一男一女在小時候或者更早,在娘胎里,就被定下終身大事。在沒有任何自主意識之前,全憑父母之命。
比起從前,夫妻二人在洞房花燭夜才得以見面的窘迫之境來講,現在已然進步許多。
定下娃娃親的兩人,在成長過程中,于長輩的親切關照下,花時間來培養感情。有感情固然好,沒感情又能怎樣?
因此,這看似自由的交往,禁錮本質卻從未改變。
就像你帶著目的去與一個人相親,看待對方的心情,自然是沒有對待普通朋友那樣放松的。因為有了目的性,做什么都被蒙上了異樣的色彩。
當你問對方父母是做什么的時,對方首要的感覺,可能是你在探查他的身家背景;當你對對方的穿著打扮評頭論足時,對方也許將其理解為你嫌棄他的品味。
總而言之,被定下親事,大家便不會以平常心來交往。
別說紀晴根本不喜歡裴杰,這份失去自由的壓力,也是她一個小姑娘家不愿承受的。
席上談及和紀家聯姻,一向頗為積極的裴杰,此時卻顯得沉默異常。尤其是在其父裴鈺侃侃而談、步步緊逼的對比下,他的頹然更為明顯。
誰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思緒,還停留在方才紀晴奇怪的舉動上。
在紀晴的房里,他分明見到她在認真地與空氣對話。
小晚情急之下,對他含糊其辭,反而更讓人懷疑。
裴杰內心充滿疑惑,屢屢偷瞄紀晴,而這些,全被裴鈺看在眼里,但他只當兒子是被男女愛慕之情使然。
紀摘星抓住裴杰心不在焉、不接裴鈺話茬的機會,用迂回戰術應對道:“紀晴年紀還小,這么早就嫁人,我們作為哥哥的,不舍得。”
小晚拼命點頭:“嗯,我還小。”
裴鈺現在急需裴杰助攻,但見他只顧低頭扒飯,自己越發孤立無援,再堅持就有點長輩強人所難的感覺。
恰逢女仆端著醒酒器走來為各位斟酒,裴鈺便不再言語,心中只得暗暗生悶氣。
裴杰一來思緒全被頂著紀晴樣貌的小晚給牽動著,二來實在不愿意幫父親去逼迫紀家。想來,也是早就做好事后挨罵的心理準備。
紀摘星瞧小晚不似之前活潑,又見裴杰神色怪異,不免心里亂猜,其二人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這頓飯,大家各懷心事,吃得心里都不是滋味。
紀清作為旁觀者,把一切都盡收眼里......
馥沛早早離席,端著飯菜前去劉管家那兒,途中與沈捷醫生撞個正著。
然而,由于先前與他的爭吵,馥沛還記憶猶新,此時并不想搭理。
倒是沈捷先開了口:“馥管家。”
馥沛假裝擺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哦!沈醫生,還沒吃飯吧?”
“是。剛給劉管家送完藥。”
馥沛故意說道:“看來是我錯了,莊子里還是需要一個醫生的。”
沈捷真誠地看著馥沛:“馥管家,之前我態度不好,鄭重給您說聲對不起。”
馥沛沒想到他居然一改之前的跋扈、不按套路來,一時間不曉得回什么話。
沈捷繼續說道:”馥管家,我有做的不對的,以后您盡管指出。”
還沒等馥沛表態,沈捷就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走開:“不好意思,餓過頭,先走。”
沈捷其實先前也不是故意要跟馥沛鬧別扭,畢竟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至于將關系搞僵。他當時那樣做,有他的考慮和計劃。
看著沈捷離去的背影,馥沛也在反思。
她想,是否自己也經常無意間將做事的態度強加于別人身上。她不是不知道,幾個下屬也經常聚在一起背后議論她太過錙銖必較。
然而,她的敬業精神全是從那人身上學來的。
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情人。
如今確信那人已死,心中愈發悲傷。
馥沛走近劉詠管家的房門口,她沒注意到,門下縫隙透出的房間燈光下,有兩條陰影。
劉管家一直守候在門后,等待著下一次神秘人塞紙條,好把他抓個現行。
馥沛敲開房門,微笑著遞上飯菜。劉管家這次沒有阻攔她在外,讓她將飯菜送進了房......
裴鈺臨走時當著大家的面認真囑咐兒子裴杰:“你這陣子就待在紀家吧,照顧照顧紀晴。”
紀摘星無語,這就是老狐貍的高明之處。沒問過主人家的意見,一句照顧就順其自然讓裴杰在祖宅住下。
裴鈺借口紀晴重傷未愈,其實是讓裴杰伺機繼續執行之前的計劃。當著紀摘星和紀清等人的面,裴鈺不好多說,裴杰自然知道其弦外之音。
紀摘星見推脫不掉,只好派人安排房間。而為免裴杰看出此時的紀晴實則是另一個人,紀摘星還特意挑了個離小晚很遠的房間。
小晚心領好意,暗地里朝他得意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