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工作服，灰頭土臉的三兒，摸著腦袋一臉懵逼的站在冷凍柜前。
“小李，這是哪啊？”
三兒曾去過李剛家里幫忙補墻面，也算認(rèn)識李雷，
又稍長李雷幾歲，三兒是個憨厚的耿直小伙，因此就直接稱呼他小李。
李雷自然不以為意，
坦白說，今日他連應(yīng)付三兒的心情都沒有。
“這是殯儀館。”李雷埋頭繼續(xù)“專心致志”洗刷他的鉗子，順口草草回道。
“啊？我怎么上這來了……”
三兒轉(zhuǎn)著他鐵青的臉，黑洞洞的眼眶掃視著周圍，莫名的在屋子里踱步。
李雷冷冷的答道：“人總有一天要來這里的，你不過是早一些而已。”
以往李雷對那些“客人”還算客氣，可今日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還要面善的對著這些靈魂。
“你……你是說我……掛了？”三兒詫異著張大了嘴。
“你看看地上你的影子就知道了。”
李雷關(guān)上水龍頭，拿起手邊的一塊吸水布，把鉗子上的水漬擦干，順便放進(jìn)一旁的工具盒里，
又抽出一把剪子，端在手里仔細(xì)的檢查上面是否有污漬。
三兒側(cè)首往地上瞧，懸浮著的腳尖，地面上也沒有應(yīng)該存在的影子。
可三兒還是撓著頭，不甚理解自己的現(xiàn)狀。
李雷隨手將剪子扔進(jìn)工具盒里，闊步走向冷凍柜，
卡啦——
一下拉出其中一個抽屜，并拉開塑膠袋拉鏈，揭開展示給三兒看。
“喏，你看。”
三兒將信將疑的湊了過來，探頭往里一瞧。
確認(rèn)完畢，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沒有起來。
躺在冷凍柜里的自己，面色青灰，唇色發(fā)紫，緊閉雙目，面頰凹陷，光不留丟的身體早已冷冰冰。
“我的媽呀……我咋就嗝屁了……小李，我咋死的啊？怎么回事？”
“聽說是有毒物質(zhì)泄漏，你，還有好幾個工友都被送醫(yī)院去了。”
“啥玩意兒？那其他人呢？”
“有兩個還在ICU里，其余的我不太清楚。”
“我去，就我被送這里來了？！”
三兒一驚一乍的與那些剛來這里的“客人”一個模樣，他們一般來說都需要一個過程才相信自己已經(jīng)死了。
“那我咋還能跟你說話嘞？難不成你也……”三兒湊到李雷面前在他身上碰觸了一下。
這句李雷必須反駁：“那你想多了三兒哥，我是這里的入殮師。”
“入殮師？那不是yys里面的卡牌嗎？”
三兒說的話，李雷差點沒忍住吐槽，這都要化為塵土了，腦子里還想著游戲呢。
不過算是托了他的福，李雷的心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既然“客人”來找他了，自己也正好不想回家，不如就坐著聊聊，也算為自己打發(fā)時間。
李雷把塑膠袋拉鏈拉上，關(guān)上冷凍柜的抽屜，
并走到電腦桌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入殮師，就是在把你推入爐子前，為你整理遺容的人。”
三兒了然的點著頭，一會又搖起頭來：“不對啊，那你也沒死，你咋能見著我？還能跟我說話？”
李雷已經(jīng)很熟悉這套說辭了，每每有“客人”問他，他都會指著自己眼睛說一遍。
三兒對著李雷的左眼橫看豎看，驚異的表情顯露無疑。
“別光顧著研究我眼睛了，三兒哥，多看無益，會吸收你的能量。”
“哈？啥能量？”
“你會提前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李雷還故意做了個夸張的表情。
這下把三兒一下子嚇的捂著自己的頭，退開了好幾步。
李雷撐著膝蓋，俯身向前，一臉正色的說道：“三兒哥，我就直話直說了，一般能跟我見面的，都是有啥心愿未了，你呢？”
“我？……呃……心愿那可多了……”三兒托腮思考著，“那你能幫我復(fù)活不？”
“不能，下一個。”李雷果敢的了結(jié)了第一個念想。
三兒開始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細(xì)數(shù)起來：“娶媳婦……”
“不能。”
“發(fā)財……”
“……”
“照顧雙親養(yǎng)老送終。”
“下一個。”
“……”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了一大堆，
三兒耿直的脾氣一下子起來了，他盤腿席地而坐，雙手縛胸，沒好氣的說道：“那你還問我做啥子？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得，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我去，我已經(jīng)滅了，還自生自滅個屁。”
話音落下，他調(diào)轉(zhuǎn)身子，面對墻壁，開始自閉起來。
李雷往后仰去，斜靠在椅背上，換了個舒坦的姿勢，伸了個懶腰。
“既然你無所求了，那我也就當(dāng)咱兩沒見過得了。”
聽及此，三兒又快速轉(zhuǎn)過身來，輕哼一聲說道：“那我不是吃虧了，小李，你還咋欺負(fù)老實人呢？”
李雷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憨憨老實，還愛使小性子的糙漢子，頓時覺得有趣。
“你還有時間考慮，不必急著找我，這樣可不算欺負(fù)你了吧？”
這話一出，三兒的表情立馬緩和了過來，
他望向墻上的時鐘，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納悶道：“小李，都這么晚了你咋不回去？”
“這不是陪你呢嘛。”李雷輕嘆著把椅子轉(zhuǎn)了個向，面對電腦，開始漫無目的點擊鼠標(biāo)。
“這話雖然聽著讓人高興，可不是真的吧。”
“你就當(dāng)是真的不就行了，糾結(jié)那么多做什么……”
至此，話題終結(jié)，兩人忽然間陷入了沉默。
半晌，三兒才開始唉聲嘆息起來。
“哎……我也太命苦了吧，咋就被毒死了呢……”
在電腦上瀏覽網(wǎng)頁的李雷順口答道：“還行，走的不算痛苦，聽說你從廠里抬出來一直昏迷。”
“不對啊。”三兒糾結(jié)著躍了起來，嗖一下閃至李雷身旁，俯身說道，“不對，不對，我這死的太莫名其妙了，所有操作程序都是正確的，怎么就泄漏了呢？”
“你問我，我去問誰？”
李雷轉(zhuǎn)目，四目相交的剎那，三兒渾身一震，又閃去老遠(yuǎn)。
“這事沒完，小李，要不這樣，你替我查查唄？”
“查什么？死因？我這不都告訴你了，你就是被毒死的。”
“查我怎么會被毒死的唄，太TM憋屈了。我敢肯定的是，咱們這幾個工友全都按照規(guī)范流程來操作的，絕壁沒有整錯。”
李雷心里一個機靈，在醫(yī)院的時候，他也聽聞李剛對自己說過那么一嘴，似乎是有什么環(huán)節(jié)上的問題出了岔子，
廠里還在自查的階段。
“這我恐怕無能為力，這得找警方啊。”李雷一攤手無奈道。
“我都這模樣了，你是不是嗆我呢？可太不厚道了。”說著說著，三兒又開始置氣。
李雷轉(zhuǎn)念一想，找警方也不是個事，并且李剛似乎也不太希望警方介入的樣子。
這樣吧，反正他們廠子里也已經(jīng)在自查了，不就是帶個結(jié)論給三兒嘛，
自己這兩天也懶得費心去整別的事，又如此簡單不用自己出手的遺愿，那也是不錯的。
下定決心的李雷，重新回復(fù)道：“三兒哥，你可想好了哦，這就是你的遺愿了嗎？”
“嗯呢，大兄弟。”三兒確信的重重點頭。
“行吧，有了結(jié)果我自然會給你帶消息。”
“哦了，那你可幫大忙了，我尋思著也不能隨便下去做個冤死鬼，那多難受啊。”
這三兒心倒是挺大，有時候李雷挺羨慕這樣的人，沒心沒肺的，活著舒坦，死了也簡單，
沒有煩惱可太好了。
“哎……苦了我爹娘……老來得子，還是沒給二老送終……”提到這個三兒和李雷再一次陷入沉默。
李雷悶吭著回了句“嗯……”
那可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任誰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