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所在的染料廠雖與李雷的殯儀館屬于同一個區，不過交通上不太方便，兜兜轉轉總要那么長時間。
染料廠占地面積很大，也算是省市級的大廠。
因此這次的事故市里也特別重視，
期初并沒有人員亡故屬于自查階段，
現在有人亡故了，官方便派人介入了調查。
李雷在門衛給李剛去了電話，李剛正陪著二老在長隔壁的招待所里休息。
掛了電話，李剛便匆匆往廠里趕來。
隔了老遠，李剛就沖著站在門口等待的李雷揮手。
李雷將手機插回褲袋，一路小跑著朝李剛奔去。
“爸。”
“雷子，你來做什么。”
“沒事，我就來你這看看情況，有需要還能找旺財幫個忙問問之類。”
“也沒啥特別的事，我剛聽馬主任說，現在區局的同志已經都撤離了，但是那條生產線目前封禁中，不可用。”
“都調查了點啥？”李雷隨著李剛的步伐往長區門里走。
“先去我辦公室，慢慢說。”
李剛沉著臉一路埋頭走，帶著李雷進了辦公室。
“欸？怎么這兩天沒見你圍那條紅色圍巾？”李剛接過李雷的外套掛在門口的衣鉤上。
李雷啪嗒一下窩進單人沙發里：“這兩天回暖了，不想帶那累贅玩意兒。”
李剛皺著眉頭，并不相信的瞅了眼李雷。
而李雷閃過眼神，站了起來，朝李剛的辦公桌走去，
側坐在辦公桌上，擺弄起上面的銅獅子。
“怎么，你跟夏雪鬧別扭了？”
“爸，哪有的事。我來你廠里不是討論我的感情問題，你咋還當起感情顧問了？”
“人夏雪是個好姑娘，別白費了人家的青春。”
李剛抽出一包煙，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往口袋里翻找打火機。
李雷忙拿了桌上的打火機，湊了上去替李剛點燃。
“爸，我當然知道，所以打算過年的時候跟夏雪把事情定下來。
行了行了，別提我的事了，要不然你給我說說事情的原委，
我替您分分憂？”
李雷轉移了話題，盡量往事情上靠，他也好在適當的時候提出疑點。
李剛坐進辦公桌后，深深的吸了口煙，緩緩吐出。
良久才開口：“早上，我接到你的電話后，又接了個電話，老楚打來的。”
“楚叔叔怎么說？”
李剛又陷入了沉默，他將轉移向后旋去，
面對窗，他站起身，將窗推開一條縫，就這么站在那邊。
“爸，您要是實在不方便對我透露，那就不說。”
“你小子為什么這次那么起勁？”
李剛忽然轉過身來，狐疑的問道，他緊盯著李雷。
李雷這次并沒有回避眼神，反而坦然的回道：“就是覺得三兒哥和他父母怪可憐的，接觸過三兒哥，
是個老實人，而且挺仗義的，上回過來與我們一起搬家具，他可是一分勞務費都不肯收。”
父子面前沒有辦法藏的太深，如此只能打感情牌了。
“嗯……哎……朱三是個好小伙，那天也是他一直在提醒工友們跑，所以吸入的最多。”
“平日里干活最起勁，最用功的也是他。”
“而且您是我爸啊，我見不得您操勞，您身子也要當心，一會血壓高起來，水銀管都hold不住。”
李雷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并給李剛捏起了肩膀。
“少跟我貧嘴。”
李剛一邊抽著煙，一邊閉上了眼睛。
“早上啊，老楚跟我說，一大清早的副廠長就找了領導班子開會，那時候區局的人還沒趕到。”
“說是要把新換的閥門悉數換下來處理掉。”
“啊？……”李雷心中一緊，“為什么要突然換閥門？”
他順藤摸瓜的繼續問道。
“可能跟我當初判斷的有關，不過這事沒落實下去，會開到一半，區局的同志們就進來封閉了那條生產線。”
李雷內心一個os“干得漂亮！”
“爸，您當初的判斷？”
“嗯，出事當天我就發現閥門密封性的問題，于是聯系了海外的制造商，翌日就得到了對方的回復。
海外制造商稱我們并沒有向他們申請過新閥門的購買。”
“我就讓老楚去他朋友那掉了海關記錄，也沒有報關的相關文件。”
“爸，那這個閥門必須要向原廠訂購嗎？”
“嗯。”李剛撇開了李雷捏著肩膀的手，將轉椅轉回桌面，順手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他點開一個文件夾，里面有一套資料。
李剛先打開了其中一份專利文案的資料，指著電腦屏幕說道。
“喏，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對方廠家，這是對方廠家反饋給我的資料，你自己看。”
李雷靠著桌面，掃動著電腦屏幕。
“爸，這閥門可是人家的專利，只能從這家購買，不然安裝不上啊。”
“正是。”李剛拍著桌面，肯定的回道。
“這家在國內有經銷商嗎？”
“并沒有，這我是知道的，雖然經辦人不是我，可對此我還是有一定了解，當初在購買前考察，我是跟著廠長和總經理一起去的。”
“后來，我找技術科科長問詢了一下，哎……”
話至嘴邊李剛又犯起難來。
原本看著屏幕的李雷，久久沒有得到李剛的下文，轉過頭來狐疑的看著李剛。
“爸，怎么不往下說了？”
“沒什么，你這小屁孩子，在我這里玩夠了，趕緊回自己崗位去，別在這里打著孝順的旗號偷懶。”
李剛往李雷的腰桿子里重重一拍。
“啊喲，爸，我這么大了，你咋還打人屁股。”李雷裝模作樣的捂住屁股委屈著。
“嘖嘖，怪不得你媽總怪我，敢情你就是這么顛倒是非的。”
看來今日份的問答算是倒頭了，李雷明白此事或許牽涉到一些深層的問題，
以李剛謹慎的處事風格來說，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加以罪責，
要知道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
萬一苗頭指錯，那可是耽誤人一輩子的事。
“李科長，您辛苦了，今天能回家用膳嗎？”
李雷微笑著轉了個話題。
“怎么，不用陪夏雪嗎？今天聽說夏雪請假在家了。”
“什么？！”李雷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趕緊轉身去沙發處拿包。
“你不知道？慢著點，哎喲，這孩子。”
然而，只聽聞“砰——”一聲，李雷的身影一溜煙的就消失在門口。
李雷心急火燎的看著手表，抽出手機來，按下了他設置在最重要的位置的電話“老婆夏雪”。
可電話那頭只傳來的“你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這給李雷的感覺非常不好。
夏雪家的信號沒問題，這點他清楚的很，
不在服務區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確實在什么沒有網絡或信號很弱的地方，
還有一種就是他的手機號被夏雪屏蔽了。
他打開微信，給夏雪發了一條語音信息。
【小雪，聽說你請假了，是不是身體有什么不適？我現在趕去你家。】
消息剛發出，他想了想，又覺得如此好像不太好，
夏雪前天跟他提分手，說的那么決斷，這樣發，可能會給她一種逼迫她的感覺。
想要撤回，卻收到了夏雪的回復，也是語音，
聲音聽著有點虛弱。
【李雷，你不要來了，我很累，就這樣。】
咦？沒有一種排斥的感覺，只是讓他不要去了，是不是意味著事情有了轉機？
李雷心里開始忐忑起來，
恨不得馬上能夠飛去夏雪的身邊，看著她那雙漂亮動人的那眼睛，
來確認這句話的意思。
緊接著又收到一條語音。
【李雷，你再也不要來了，把我忘了吧。】
李雷停下了腳步，哐當手機掉落在地上，他忘了彎腰去撿起，只是愣愣的呆立在染料廠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