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買花嗎？”一個小姑娘突然出現在他們桌旁，豁著牙，笑得眉眼彎彎，遞給了程吏一束向日葵。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墊著腳尖，在程吏的耳邊小聲說到：“哥哥，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哦，哥哥有喜歡但是還沒有表白的人嗎，可以買一束送給他哦。”

程吏笑了笑，“年紀不大，口齒倒是伶俐。”

小胡同小的時候，應該也是這般可愛吧，程吏勾了勾嘴角，遞過向日葵，又指了指小姑娘籃子里的，其他沒賣出去的向日葵，“哥哥全都買了。”

“謝謝哥哥。”

小姑娘跑開后，程吏看了姜辭一眼，支支吾吾，“嗯……送給小胡同。”

“嗯。”姜辭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嗯。”程吏點頭，也一并站了起來。

兩人并肩走出小吃店，竟同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程吏看了一眼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很晚了，“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過來看季清梔。”

姜辭點頭，“嗯。”

姜辭的車已經被拖去修理廠修理，所以暫時沒辦法開車回去，程吏原想伸手打車，卻被姜辭攔了下來。

姜辭：“我們坐公交車吧，這個點，剛好可以趕上末班車。”

很巧，他們所站的地方就是公交站臺，姜辭的話剛落下，末班車剛好到站，所以沒等程吏拒絕，姜辭便把他拉了上去。

程吏：“我從來都沒坐過公交車。”

原因很簡單，人太多，他不喜歡。

見程吏皺著濃眉，一副嫌棄的樣子，姜辭笑了笑，站了起來，“你坐里面靠窗的位置，我坐外面。”

程吏雖是不解，但也是乖乖的挪了位置。

“為什么？”程吏問。

“你就想象著自己是在坐出租車，除了司機，你身邊就我一個人。”姜辭答。

嗯，好主意，程吏閉眼假寐，想象自己坐的不是公交車。

只是他這個人耐不住性子，沒過幾分鐘便又睜開眼，左顧右盼，打量著周圍的人。

姜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第一排有個小男孩，只六七歲的樣子，正趴在一個女人的腿上睡著了，車子些許顛簸，他也睡得香甜，腳邊還落著一個印有奧特曼圖案的小書包。

程吏問姜辭：“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也只有這么大。”

姜辭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心里泛起了漣漪，試探著問他：“你記起來了嗎？”

程吏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姜辭的欣然又落了個空。

程吏直言：“倒是沒有想起什么，只是想到你以前跟我說過，我還挺好奇的，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你多跟我說一點，沒準我能想起來。”

小時候的樣子嗎，姜辭思忖了一會兒，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深刻的記住了程吏的樣子，他那天穿的什么衣服，蹲下來跟他對視時的眼神，表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反而是自己的樣子，他卻都已經模糊了，只知道，他還很小，小到還不諳世事，不明白死亡的含義。

程吏見他不說話，又忍不住繼續話嘮，臭屁的問他：“我那時候是不是超級帥，才讓你一直忘不掉。”

聽言，姜辭笑得頑劣，“嗯，傾國傾城，和現在一樣，一點沒變，老不死的。”

“嘿，你個大逆不道的小兔崽子。”程吏伸手去抓他的后頸。

過了很久，姜辭開口：“我一直好奇，那是怎樣的一條路。”

程吏：“什么？”

姜辭：“那條由你送行的路，是什么樣子的。”

程吏沉思片刻，答到：“一條綺麗的路。”

姜辭：“綺麗？”

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他以為那是一條凄冷又孤獨的路，一眼都是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程吏卻告訴他：“人們想象中的黃泉路，永遠陰冷黑暗，周遭全是鬼，但其實不然，那條看上去似乎沒有盡頭的路，說實話其實也并沒有多長。”

“有盛燦的陽光鋪照在路面上，柔和又明亮，當你抬起頭的時候，會看到一整片的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程吏：“相比之下，人間的慕色都要暗淡幾分。”

那是個如夢似幻的地方，是一個人的結束也是一個人的開始。

姜辭聽的出神：“我挺想知道，你送走過這么多的人，會不會也有難過的時候，也有舍不得送走的人。”

程吏坦言：“以前沒有，但現在有了。”

姜辭試探：“胡桐？”

“嗯。”程吏點頭，表情認真，“我想讓她活的再久一點，至少要到九十歲。

他轉過頭，看著姜辭，“所以姜辭，有一天我一定會去做一些有違天命的事情，不論我屆時會受到怎樣的懲處，我都會去做。”

姜辭沒有說話，他的拳頭握的很緊，握到骨節發白，掌心發麻。

一定要這么做嗎，他很想問問他，卻問不出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宿命，換作是他，又何嘗不可為程吏做出同樣的事情。

程吏見姜辭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在替自己惋惜，于是又換了一副歡快的表情搗鼓他：“怎么不說話了，問了那么多問題，現在又一言不發。”

“不要替我可惜，爺爺我活了幾千年，早就活膩了。”

姜辭：“我只是在想，你一定很喜歡她。”

程吏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說不好那種感覺，他只是想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或許吧。”程吏說。

姜辭：“人間真的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

程吏：“你這個人吧，還挺好的，小胡同有你照顧，我還挺放心的。”

誰問你這個了，姜辭黑臉，只覺得對驢彈琴。

姜辭：“你欠我的，也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還。”

程吏夸下海口：“要是真是有下輩子，我就當一個普通人，我們要是還能在人間遇見，你給我提什么要求我都答應，成不？”

姜辭剛剛有些感動。

程吏又靈光一現到：“不如這樣，下輩子換過來，我替你照顧你喜歡的人。”

說完，他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聰明的表情。

姜辭忍住動手的沖動，他早該知道，程吏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話，想從他的嘴里聽到什么慰籍的話，他也是不指望了。

他只是難過，莫名其妙的難過，捂住嘴巴也能從眼睛里跑出來的難過。

公交車到站了，兩人下了車。

程吏抱著一束花跟在姜辭身后，兩人身形修長，一前一后，回了各自的小區。

分開時，姜辭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他幾眼。

他有時候忍不住在想，程吏送走過那么多的人，可等哪天他自己離開的時候，會不會連個送他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