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吏偷偷從小胡同房間溜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整了，天色早就暗了下來，街道里的燈也亮堂了起來。

然后，他就遇見了姜辭。

姜辭應該是剛從海邊回來，像個老大爺似的往小區里溜達，打道回府。

程吏想到上次的事情，不免還是有些尷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同他打招呼。

倒是姜辭，面不改色，跟個沒事人似的，“來找胡桐的嗎？”

“嗯，已經看過她了，現在打算回去。”程吏回答到，想了想，又問他，“你干嘛呢，這么晚了還在外面？”

姜辭：“我出來抽根煙，透透氣，也打算回去了。”

程吏：“哦?！?/p>

姜辭：“嗯?！?/p>

。。。。。。

氣氛變得謎之尷尬，明明一句“那我先走了啊”就可以解決的局面，兩人硬是沒有人愿意先說出口。

“要不然，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边^了良久，姜辭提議到。

程吏：“好。”

沒有片刻的猶豫。

還是老地方，還是熟悉的燒烤攤，老板也算是熟人了，見到姜辭和程吏兩人，便熟稔的拿出了幾瓶假酒招呼上。

“胡桐，她最近怎么樣了?！苯o率先開口。

程吏嘆了一口氣，“還是老樣子，她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只能慢慢拖著?！?/p>

“不過，有我在呢，也不會出什么大事的?！背汤艚又f到。

就算哪一天真的拖不住了，他也自有打算。

姜辭低頭抿了一口酒，沒說什么。

等他抬起頭后，眸子已經變得濕濕的，里面盛著一盞光，“程吏，人死了之后，會去一個好地方嗎？”他突然問道。

程吏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或者說，姜辭似乎對死亡這種東西一直抱著一種奇怪的心態。

程吏還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當然，善良的人，會重新投胎到一個好地方的?！?/p>

天道好輪回，人在做天在看，這些從久遠的時代便口口相傳流傳下來的話也不是不無道理。

姜辭的手摩擦著酒杯的邊緣，然后淡淡開口：“那你呢，你會去哪?！?/p>

程吏愣了一下。

他會去哪，這個問題，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認真考慮過。

他不是人類，也算不上什么正經的神仙，一介地府官吏，漂游在三界之內，看上去好像天大地大，四海之內皆可為家。

可是，如果有一天地府真的容不下他了，他似乎也再找不到另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了。

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的話，又還會有誰替他打算呢。

他一定會被打入無盡深淵的，一定會。

程吏當然不想告訴姜辭這些，他想了想，還是盡量把事情粉飾的平淡一些。

“不知道，或許哪兒也不去，只是不存在了，消失了，五行之中，三界之內，都找不到我了?！背汤粽f。

姜辭的眼睛眨啊眨，漸漸泛紅，“你不害怕嗎？”

“不怕啊，我都說了，我活了這么久了，沒什么好怕的了。”程吏聳了聳肩，似乎再說一件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我怕啊。姜辭又低頭抿了一口酒。

如果真的到哪也找不到你了，那該是多么讓人絕望的一件事情。

“無論怎樣，我都會試著去找你的?！苯o想這樣告訴程吏，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好像，無論怎么開口，無論是以悲傷的口吻，還是平淡的口吻，亦或是開玩笑的口吻，都會顯得奇怪又尷尬。

“不聊這么悲傷的話題了成不成？”程吏意識到姜辭的情緒不太對勁，趕緊轉移了話題，“聊聊風花雪月不好嘛?！?/p>

“我跟你有什么風花雪月可聊的?！苯o還沒從悲傷的情緒里抽離出來，只覺得程吏太過沒心沒肺。

程吏嘖了一聲，“你這個人，一點情趣都沒有?！?/p>

姜辭：“。。?！?/p>

程吏開始話嘮，“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姜辭：“沒有?！?/p>

沒有遇見你之前，從來沒想過談戀愛。

程吏：“為什么不談。”

姜辭嘆氣，悶聲：“不想。”

因為要為你守身如玉，成不成。

程吏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越發往更深處去挖姜辭，“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姜辭：“不知道?！?/p>

程吏想了想，“排除掉人傻話多這種類型的，你應該是喜歡溫柔大方那種類型的吧，巧了，剛好小胡同就是這種類型的。”

說完，程吏還一副得意洋洋，老子天下最聰明的表情。

姜辭無語，問他：“為什么排除第一種?！?/p>

“季清梔不就是那一掛的嗎?！背汤衾硭斎坏健?/p>

姜辭更加無語了，難道你自己不也是那一掛的嗎？

“感情這種東西，是看人，不是看類型或者是標準，只要人對了，什么類型都無所謂了，明白嗎？”姜辭苦口婆心，也不知道程吏有沒有聽懂。

程吏一副恍然大悟，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的表情。

“哦~那你遇到對的人了嗎?”

姜辭沒打算繼續搭理他，就這種智商，還好意思說別人人傻話多，簡直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程吏見姜辭被自己逼問的啞口無言，開始了最后一招，“你看，你要是遇不到合適的，小胡同不是正合適嗎，也不用你花時間去找了，我給你安排好了，多好多省事?！?/p>

姜辭：“你干脆去搞銷售算了，肯定會成為這個行業里的一個難得的人才?！?/p>

“我都跟你說了，我會幫你照顧她的，都已經敲板釘釘的事情了，能不能不要再拿出來重復說了，我們之間，就不能有一點除了這個約定以外的其他關系的存在嗎？”

“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干嘛呢你，動都不動一下?！?/p>

程吏沒有吱聲，盯著姜辭看了良久，然后欠嗖嗖的指著他有點泛紅的臉頰笑到：“姜辭，你是喝多了吧，難怪話這么多?！?/p>

姜辭撐著桌沿站了起來，別過頭去：“沒有，我沒喝多。”

可剛走幾步，沒了支撐，便開始東倒西歪。

程吏被他給逗笑，拿起手機趕緊抓拍，能親眼看到姜辭這個樣子，絕對是千載難逢，百年之后也可以拿的出手欣賞的珍貴影像。

沒過一會，姜辭開始蹲在垃圾桶旁吐了起來，程吏這才收起了手機，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背。

“誰能想到你，一個人前人后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姜辭老師，也有這樣的一面啊，嗯？”程吏拉起地上的姜辭，馱在了自己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