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軒。
“昭儀娘娘安好。”葉云煜只是禮貌的向自己這位名義上的生母問好。
文昭儀顯然也早就習慣了他這樣冷淡的態度，叫他坐下，“和親的事，你肯定知道了。”
她面帶擔憂，水嫩的臉上多了幾分憔悴，帶著水波的眼眸，似乎一彎就要有水珠落下。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我就只有云思了。”她說著掩面哭泣，卻是楚楚動人。
葉云煜想著，難怪僅憑著一分像母親，便能被父皇從青樓納進后宮。
“云思也是我的妹妹，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葉云煜開口說道。
他這么一說，文昭儀竟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著他，仿佛不敢相信。
她確實是想讓他幫忙，可是這么多年來葉云煜一直都是冰冷的樣子，她以為葉云煜還恨著她，覺得是她搶了他母妃的位置。
所以這些年她是心疼這個孩子的，想著要對他好。可是沒多久就有了云思，所有的精力都給了云思，以至于幾乎要忘了他。
所以他應該是恨自己的吧？可是這樣為難的事，他竟肯幫忙？他如今的處境，可不比云思好到哪里去。
“云煜，從未食言過。”葉云煜以為她是不相信自己能保護云思，所以補了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文昭儀哭的更厲害了。
她始終認為，因為自己的出現破壞了葉云煜的母親和皇帝的事情，所以一直覺得對不起他。
如今葉云煜不計前嫌，她心里的愧疚更甚。
葉云煜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樣子，愣了一下，為什么要對不起？是怕給我添麻煩嗎，嗯，也不差這一點。
“不會有什么麻煩的，云思也不會有事的，您放心。”他安慰道。
文昭儀知道他誤會了，可是當年的事她也沒有勇氣再提，便也沒再說什么。
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你上一次來我這，還是要去云州來同云思告別，都一年多了。我讓人去叫云思，你就留下一起吃個午飯吧。”
“好。”
才坐了一會兒，一個明媚的女孩歡笑著跑進來，“哥哥，娘親。”
她幾乎是撲向葉云煜，小孩般抱著他的腰撒嬌道，“哥哥可算是來看云思了，哥哥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葉云煜輕輕推開她，揉了揉她的腦袋，“定是你捉弄別人，卻還反過來怪別人欺負你。都多大了，還和孩子一樣。在宮里都沒點規矩？”
葉云思反駁道，“哼，不是哥哥和我說的，喚哥哥、娘親這樣才像是親人？我在自己娘親屋里，還要守什么規矩不成？”
說著撒嬌般的坐在了文昭儀的旁邊，要了塊糕點，文昭儀也無奈的搖頭，“這丫頭也不知道是隨了誰，這般頑皮。”
吃了午飯，兄妹倆在院子里走了走，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坐下休息。
葉云思離開了母妃，這才斂了笑容，語氣中滿是委屈與不甘，“哥哥，聽說父皇想讓我去和親，真的嗎？”
“合適的人確實只有你。”葉云煜說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葉云思聽到哥哥的回答，頓時委屈從心底噴涌而出，難過的哇哇大哭起來。
“不要，我不要和親”
“嗚，不要，不要嫁去那么遠。”
“我不嫁，我還要找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呢。”
“我不嫁，不要。”
葉云思哭鬧著訴說自己的委屈與不甘，葉云煜只能輕拍她的后背無聲的安慰她。
還有兩日便是宮宴，父皇是將選擇權交到自己手上了嗎？
以強硬的態度拒絕和親，自己就必須要有攻下齊國的把握，若是和親，便是以云思為犧牲品拖延幾年，有萬全的把握再滅齊國。
這幾年曄國看上去風光，可是實則內里空虛，此時攻打齊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可是，他怎么能犧牲云思。
他就這么陪著云思，直到云思發泄完了冷靜下來。
“哥哥，云思沒事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出宮吧，我先回去了。”
云思發泄夠了便不愿讓人看見她狼狽的樣子，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和葉云煜道別就回了自己的寢宮。
河邊。
秦子夕和李文煥兩人一直聊到了夕陽西下，才互相道別。李文煥也留下了驛站的地址，隨后離去。
他走后，秦子夕仍躺在樹下，喃喃自語，“李文煥？這名字好像很耳熟啊。”
葉云煜從宮里出來，聽屬下來報知道秦子夕在那河邊待了很久，便直接過來找她，卻看見她就這么坐在地上靠著旁邊的老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下身上的披風搭在她的肩上，“天要黑了，冬日里地上寒氣重，坐久了會傷身的。”
一陣冷風吹來，秦子夕向后縮了縮，幾乎要貼進葉云煜的懷里，回頭對上他的眸子，呼吸撲在她的臉上，心臟幾乎都停了一秒。
秦子夕趕緊別過頭去，“你，你怎么來了？”
葉云煜繞到她面前，將她牽起，“太晚了，來帶你回家。”
葉云煜很自然替她系好披風，她也沒有半分想要抗拒的意思，就好像溫馨的一家人。
一家人？秦子夕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被他攥著的手輕輕縮了一下。
葉云煜察覺她的掙扎，本就握的不是很緊的手更松了一些，只要她想便可以輕易抽離。
然而她并未抽離，這讓他心里多了一絲愉悅，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些，看著眼前略顯嬌小的人柔聲說道，“子夕，亂世之中，沒有誰能知道未來會如何。倒不如放手一搏，為一人不顧一切。如果沒有恩怨的牽絆，你可想過？”
他發覺自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緒，真的是喜歡上了她。
秦子夕低下頭眼神躲閃，心里劃過一絲慌亂，什么，想過，想什么？
愣愣的抬頭，看著他略顯冰冷的臉，卻意外的覺得很溫暖，竟看的出神。
若是，我們不是仇敵多好。
“子夕，我心悅你，不知你可肯給這個機會？”他看著發呆的秦子夕，湊近她說道。
鼻息直撲在他的睫毛上，癢癢的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冰涼的唇落在她的額上，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蔓延，無措羞怯卻不舍的推開。
即使知道不該，不會有結果，仍是愿意飛蛾撲火，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心悅吧。
秦子夕抬頭睜開晶亮的眸子看著他，淚水倏忽的落下，也許自己不知何時，對眼前之人也心生傾慕。
可是，真的很抱歉啊，沒有如果。
我已經很任性的破壞了哥哥的計劃，怎么能再站在哥哥的對立面。
哀傷從眼眸溢出，夾雜著一絲不甘，第一次心悅一人，卻不能在一起。
葉云煜看她哭泣，有些不知所措，“別，別哭，是我唐突了，子夕，別哭。”
她的眼淚仿佛是帶著萬鈞之力砸在他心上，痛到有些窒息，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子夕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破涕而笑，將難過壓在心底，強笑道，“沒事，我就是有點，嗯，有點意外。我，我只是，只是把你當，朋友……”
說出朋友這兩字，她仿佛是用盡了力氣，微微喘息。
“抱歉。”葉云煜聽到她給出這樣的答案，呼吸一窒勉強說出兩字。
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覺得自己是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可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情愫，也是懵懵懂懂。
卻在這時發現她是鉞國的公主，他們是仇敵吧。可是這個善良的姑娘，竟會不遠萬里來救一個仇人，真的是很傻。
他對她又多了一絲愧疚，若不是因為他的父皇，鉞國就不會破滅，她，便是萬人敬仰的公主。
她，拒絕自己也是應該的吧。不過還好，她沒有恨自己。
還好。
雖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聲，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是，心里還是很難過。
呼。
兩人沉默的走回了寧王府，各自回房。
小書看著這詭異的氣氛疑惑的撓了撓頭，快步跟上秦子夕，“子夕姑娘，你不去吃飯嗎，還是我給姑娘送進屋里？”
“嗯，麻煩你送進來吧。”秦子夕說道。她現在真的不想去前廳吃飯，再碰見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光想想就慌亂的不行。
明知道不該，不會有好結果，哥哥和他早晚會交鋒，可是，還是忍不住沉溺于他的溫暖之中啊。
再過一陣，等他的毒穩定了就走。
秦子夕背靠著房門，在心里無力的告訴自己。手輕輕捂著胸口，按下窒息的刺痛。
小書聽她這么說，便去替她將吃的拿進屋里。走至前廳，看見葉云煜獨自坐在那，氣壓似乎比平時更低，而且帶上了一抹陰沉。
“殿下？”
“嗯，秦姑娘呢？”
雖然葉云煜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平靜沉穩，可是小書卻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秦，秦姑娘說，讓給拿到屋里去。”
“嗯。”
不咸不淡的語調，卻讓小書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氣壓低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趕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