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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六學要眇

第十七章初生牛犢

話畢,荀博士仰起頭,深深地嗅了一口氣,這才是六學生員的朝氣模樣,直率無忌,沒有官場那些人的躊躇和權衡利弊。

四門學的銅鈴被齋仆敲響,時論課也到時間結束了。

荀博士撿起桌上的書,“還有什么問題,都可問我,下次相見,不知猴年馬月。”

眾生員不敢向前,季伏微和另外一個齋長把記錄的行藝冊合上。

時嵬抬頭,“弟子還有問題。”

元幕搖搖頭,“初生牛犢不怕虎。”

趙青棋挑眉,“你就不好奇他想說什么?”

“閉著眼都能猜到,這個小傻子,聽風就是雨。”

元幕無奈,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卷軸背后,沒有記載巧娘結局有多么凄慘,就因為她牽扯入了朝臣的黨派之爭。

當時此事被先皇雨師乘歌所知,將此事交給朝上的御史大夫林遺尊和刑部侍郎應晚淘相辯,兩人的意見向左,后者支持賜死,前者卻認為罪不至死,自首減刑是陛下曾所下詔書中所言,可若是堅持南魏律法,巧娘就該賜死。所以本案的關鍵就是,皇權和律法。

一方支持陛下可更改律法,另外一方則不愿變革,以為律法至上,無人可打破律法規(guī)定。總而言之,是兩權的一次針鋒相對。

站在陛下一邊的朝臣,支持著宇文和雨師長期的國治,而站在律法一邊的,則是眾多世家名門,正是這些人將宇文氏推上皇位,他們也要證明自己創(chuàng)造的律法可以束縛宇文氏,更甚,覆滅宇文氏,世家之人,妄想將門閥之第擺在和皇室眾人同等的地位,同樣,宇文一族也想證明皇權的威力可震懾朝野。

元幕很是清楚為何季斐裕今日并不多言,他是大司空之子,此等議論,本不該表明意見,季氏一族乃是富貴世家之首,立于不敗之地,小世家靠的都是見風使舵,決定背靠哪一方,但是季家不同,他們一言便是指引朝中世家官員舉止的司南。

這里所坐的諸生中,父輩品階稍高的,今日都會寡言,巧娘之案,元幕相信,他們不會是第一次聽聞。

就連他都不是第一次聞說。

也只有時嵬這個愣頭青往前沖。

在六學中,家中無勢卻還不要命拔尖的,最后的官場之路,往往不盡如人意,輕則處處受阻,更甚者性命不保。

“你還有何話說?”荀博士已經(jīng)帶起了幅巾。

“弟子想問,今日所說律法,為何不在律學中進行時論?”

律學是六學中專門研究律法的一學,出身此學之生員,會對以律為主的成文法進行講習、注釋。

更多時候,律學的博士弟子,不僅從文字上、邏輯上要對律文進行闡釋,也闡述某些法理,如關于禮與法的關系,釋法與尊經(jīng)的界限,條文與法意的聯(lián)系,律例之間的關系,甚至參與官場之后,還會研究定罪與量刑,刑法的寬與嚴,肉刑的存與廢,刑名的變遷以及訴訟和獄理等一系列南魏律法變革。

他們也應該有參與時論課的權利。

眾人都笑了。

六學中,從來只有前三學可以接受時論,就連四門學也不是經(jīng)常可以上時論課,這些博士每一次授課,都代表了朝堂上將襲來的新潮,而律學中人,入朝為官的人數(shù)遠遠不如前三學。

在南魏,有太多法直(法律專業(yè)人士),在官場中升官受到限制,朝廷對待他們遠遠不如進士科,而在六學中地位也低于國子學太學出身的博士弟子。

“你聽明白他們的笑了嗎?”

“弟子愚鈍。”她搖頭道。

“確實愚鈍。”荀博士看著她透亮的眼瞳,真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

“弟子還有一問,為何四門學只有上舍生可參與時論?而國子學和太學三舍博士弟子卻全員皆可。”

“四門學外舍生和內(nèi)舍生見識淺薄,不可同座商討。”南齋長回答。

時嵬反問,“既然見識淺薄,難道不應該多多參與時論課,增長見識、自省不足?”

南齋長啞口無言。

荀博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手中柳條枝輕搖,煞是愜意。

“你到我跟前來。”他招手。

時嵬從位置上起身,走到他身邊跪坐。

“伸手。”

時嵬不解,還是照做了。

荀博士手持樹枝,化為戒尺,向她手心中不輕不重抽了三下。

“這次明白了嗎?”

時嵬搖頭,“弟子愚鈍。”

“去吧。”他嘆氣。

“是。”

眾人離席,只剩下了時嵬一人。

她靜靜地看著手心,許久沒有移開視線。

窗外驟雨忽起,珍珠落地般的雨點,四門學荷塘中出淤泥不染的芙蕖被雨打遍。驟雨帶起阡陌之上的塵土,一時間煙霧籠上雨頰。

趙青棋在明德堂門口問道,“醋醋,你還要看雨看到何時?”

“嗯?師兄是在等我嗎?”時嵬收拾桌面起身。

“是啊,不然早八百年我就走了。”

“元幕師兄呢?”

“說是疲乏,回去休息。”

“他帶傘了嗎?”時嵬走出明德堂。

趙青棋指指門口的一筐油紙傘,“四門學的齋仆又不是那些光吃飯不干活的混賬。”別有所指。

忽而轉(zhuǎn)了話,“這場大雨,真讓人憐惜那塘婷婷美人,叫雨水敗了姿態(tài)。”

時嵬道,“夏雨來得快,走得也快。”

“我們也回去吧。”

時嵬拿了一把傘跟在后面,明德堂外連闔息園,說是園子,看起來同無人居住的院落也沒有什么不同。正當中,有一塊露天石碑,橫倒在地上爬滿青苔,這塊石碑,比四門學門口那塊牌匾還有年月,時光荏苒,石碑上的刻字已經(jīng)模糊得無法分辨,聽人說,這是南魏先王宇文仲弘所立,雨師皇帝還在位之時,四門學的博士提議將這塊石碑移走,陛下大怒,不允人觸碰,從此也就沒有人靠近這石碑。

雨滴落在石碑上,濺起水花,揚起些許旖旎。

時嵬想起季伏微,“齋長呢?”

趙青棋道,“和另外一位齋長前去送荀博士上馬車,博士雖硬朗,嘴上說著不用人送,可該有的禮節(jié)半分都不能少。”

時嵬點點頭,試探問道,“齋長今早起來有沒有說什么?”

“說……什么?”趙青棋沒明白她想問的話。

“就是,和平常相比有無異常之舉?”

“這個嘛,你為什么忽然這樣一問,是不是?……嘿嘿……昨晚你對他……我都說了即使是同齋生也不能共寢,一定會出亂子……以前就有……”

時嵬不想聽他胡咧,撐著傘跑遠了。

趙青棋一聲哀怨,“醋醋,我還沒說完,你怎么不聽了?”

時嵬跑快,把他甩在身后。

危余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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