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朧挨了頓胖揍,揉著小屁股,小聲嘀咕著“壞哥哥,臭流氓”,走出小樓,最終沒逃過重釣十只小魚的命運。
后面,李央拄著雙拐,跟出小樓,今日正經上門求醫者不多,廊房里的不正經人倒塞了半屋。
李央右腳發育不良,只生長到左腿膝蓋處,還沒小不點李千朧腿長,左小腿也有些扭曲外翻,不大好著力,全靠腋下使勁,木拐落在門前青石板路上,嗒嗒的響。
恰在此時,一群人呼啦啦涌出廊房,相談甚歡。
當前一人彩衣毛領,蛾眉螓首,鳳眸瓊鼻,巧奪天工,又珠釵云髻,兩縷秀發垂于臉頰兩側,飄逸出塵,好似謫凡仙子,正是李芙。
人群中,黑寡婦艷名昭著,名滿柳城,與李芙站在一起,卻顯得小家碧玉。
李央巡視人群,見當中一個富賈雙手空空,悵然若失,不禁為之竊喜,早上那株火珊瑚李央遠遠見過,品相一流,倒騰出去,應該能給千朧妹妹換小半本修行秘笈。
“小央,小央,一起出去吃吧。”黑寡婦笑靨如花,揮手招呼。
“不了,食坊每日會定時送餐過來,黑姨自便。”李央表情僵硬。
黑寡婦夫家姓黑,生性跳脫,葷素不忌,是個游戲人間的主兒,彼此結識有些年頭了,是李芙僅有的知交好友。
以唯恐李央長壞,不能人道為由,李央從小到大,也不知被黑寡婦掏過幾回褲襠,因而李央見到這沒有下限的女流氓,總有些頭皮發麻。
黑寡婦知道李央生活習慣,也不勉強,笑而不語,李芙招手將李千朧喚去,許是坑了一株火珊瑚,心情大好,對著李千朧小臉蛋就是一通吧唧吧唧亂親,李千朧咯咯直笑,旁邊一干老少色鬼喉節嚅動,大吞口水。
末了,李芙寵溺道:“娘親帶你出去吃。”
李千朧頓時雙眼放光,卻怯怯看了李央一眼,低下腦袋,拳著雙手,一對食指尖碰來碰去。
“怎的,又惹你哥生氣啦?這娘親可幫不了。”
李芙攤了攤手,帶著客人們出門離去,前往食坊用膳。
回生居不管飯,也沒法管。李芙命犯灶房,一旦踏進去總能將其變成兇案現場,慘不忍睹。
李央小時候,新舊朝更迭,兵匪肆虐,修行者視人命如草芥,為禍更甚,那些年米比金貴,餓殍遍地,李央沒被李芙的飯菜毒死,純屬命大。
李千朧嘟著小嘴,跑回水池邊,繼續釣魚,垂頭喪氣。
庭院內有一方圓石桌,配有四方石凳,就在小水池邊上,李央坐在石凳上,曬著江南初春暖陽,親自監工。
陸陸序序的,有人登門拜訪,這回總算全是正經求醫者。
李千朧嗖的消失原地,跑進小樓,取竹筒,拿醫枕。
小丫頭生性好動,安靜坐著是折磨,被跑進跑出的使喚,反而甘之如飴,絕無二話。
不久,食坊伙計提來兩個食盒,親自擺上石桌,又侍立在側。
兩葷一素一湯,菜量很足,飯量更足,李央一小碗,李千朧面前的飯碗卻很大,堆比山高。
李央不緊不慢,極為斯文,李千朧吃相霸道,龍卷殘云,最后連菜湯也舔干凈,才意猶未盡的揉揉小肚皮。
伙計笑呵呵收起碗筷,點頭哈腰而去。回生崖原本是個無名所在,先有回生居,再有回生崖和回生鎮,以及鎮上的車水馬龍。
午后,又依次接待了幾個求取回生水者,收取數兩錢銀,等客人消失,李央曬著太陽,漸有倦意,打起哈欠。
李千朧趕忙跑回小樓,搬來舒適大藤椅,李央躺了上去,鼾聲漸起。
李千朧又去搬來落地屏風和蠶絲被,屏風擋住三面,只留下向陽方向,李央睡夢中緊了緊胸口的蠶絲被,露出愜意笑容。
不久,車轱轆伴著俊馬響鼻聲傳來,李央悠悠醒來,只見馬踏門前青石板路,闊車在路旁泥路中輾出兩道深深轍痕,不禁遲疑:“外鄉人?”
回生水惠人無數,銀子沒少收,又落了點情份,柳城周邊但凡上門求藥者,大多心懷敬意而來,鮮少會做出眼前孟浪之舉。
車上下來一個俏公子,華冠錦衣,腰懸碧玉,膚白貌美,男身女相。
“好一個美男子。”
李央暗暗驚嘆,橫里香風浮動,李芙眨眨清眸,霧氣繚繞,又往下扯了扯圍胸,頓時從仙子變得風塵邪惡。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柳城盡是糙漢子,可尋不出一位公子般人物。”李芙聲音輕輕柔柔,萬千情意縈繞其中,惹人遐思。
俏公子驚為天人,三魂掉了一魂,雙目發直道:“小姐過獎,本公子……不,小可慕央神醫大名而來。”
“原來是求取回生靈水啊,公子可算是來對地方了。回生印手段通玄,前后無數修行者前來觀摩,看過千百回,依舊不得其門而入,難以學去。”
李芙巧笑倩兮道:“一筒回生靈水,保管你縱橫馳騁,龍精虎猛,所向披靡。”
“要不要這么露骨?”
俏公子百爪撓心,面紅耳赤,另兩魂也飛沒影了,半晌才訥訥道:“小姐誤會了,小可并非自己求藥,而是為家人。”
“理解,理解,里頭請。”李芙又是一笑百媚生。
“小可真不是為自己求藥。”俏公子再次申辯,這廝腳步虛浮,眼圈發青,嘴唇泛白,一副夜夜笙歌、縱欲過渡的面相。
“家世非凡,年少多金,又生得如此俊俏,自然會有無數小娘子心花怒放,飛蛾撲火,前仆后繼。”
李芙自言自語,俏公子大窘,再不敢接茬。
“娘又把人家給調戲了。”
李央哀嘆一聲,伸手召喚李千朧。
“哥,我才釣到四只哩。”李千朧端坐不動,愁容滿面。
“剩下的免了。”李央瞪眼,等她上前,附耳叮囑。
李千朧雀躍,呼嘯跑到李芙身前,憨聲道:“娘親。”
“這是……令媛?”俏公子定了定神。
李千朧又道:“娘親,哥說他都二十一歲啦,您啥時候給他尋門媳婦?”
俏公子下意識看向遠處的李央,頓覺天雷滾滾,三魂盡數歸位,急道:“李夫人,小可剛想起另有要事,告辭。”
俏公子落慌而逃,不敢回頭。
李芙娥眉微凝,冷聲道:“千朧,他該教你怎么應對,以免回頭挨戒尺了吧。”
李千朧趕忙道:“黃白浮塵世,杯酒嘆華年,娘親的隨筆即本心,無需太過委曲自己,他會心疼。”
“以前那些個肥羊,也沒見他讓你來搗亂。我不要敷衍,說正經的。”李芙不買賬,臉色愈發冷峻。
李千朧縮了縮脖子,側頭思索,萌萌的道:“哥哥前些天自說自語,說娘親最見不得美男子,沒準會給我們找個小爹,這個算不算?”
李千朧賣了李央,低頭捂嘴,咭咭竊笑。
“他要不是故意的,你能聽到?”李芙翻了個大白眼。
李千朧面色一僵,氣鼓鼓道:“你們天天拿我當槍使,還動不動拍屁股,打手心……你們都不是好人。”
“我們是在教你人世險惡。”
李芙訕訕前行,來到李央面前,遞去一卷畫軸,默不作聲。
李央緩緩展開,只見畫中是個清麗女子,眉目如琢,素衣素顏,腰若拂柳,清瘦中透著股書香氣,很是恬靜。
“娘,這是哪家千金?”李央驚訝。
“千金談不上了,只是個落難小姐。她名蘇靈韻,二八年華,其父是京都小吏,生性迂直,不擅鉆營,又站錯隊伍,成為斗爭中棄子,最后散盡家財,保得父女二人性命,幾日前才返回祖籍地柳城。”
李芙說罷,嘴角含笑道:“自從見過幾個女修行者,你拒絕無數上門提親者,世俗女子再難入眼,這蘇家小娘子又如何?”
“人沒見到,僅憑畫像,說不上來。”李央淡然。
“黑寡婦見過蘇家小姐,媒人午膳間送來畫像時,她言稱畫像不過途具其形,與本人相距甚遠。以黑寡婦的自負,仍對蘇家小娘子贊不絕口,自愧不如。要不,你再想想?別害羞,想要就大膽說出來。”李芙大聲鼓勵。
李央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