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那些酒瓶，單俐因把面和菜放到茶幾上。

她坐在胡姚身旁，濃重的酒味直往鼻子里鉆，可她并沒有反感。

她只是遞了雙筷子給胡姚：“吃點主食墊墊肚子。”

胡姚嗜酒，讓她這么干喝下去總不行。

胡姚接過筷子，還是垂著頭坐著沒動，為了給她當榜樣，單俐因自己先端起碗吃了起來。隨后慢慢的，胡姚也開始動了。

胡姚彎下腰、低下頭，長發鋪在茶幾上與黑色的陰影融合在了一起，整張臉埋進碗里。

胡姚吃起面來像一個小孩，哧溜哧溜的吸著，吞咽時格外用力，連面帶湯，還有一些別的什么，都一股腦的往肚子里咽著。

單俐因是好心幫她夾了一筷子銀魚仔放進碗里時，才看清那是眼淚。

單俐因第一次看胡姚哭，以往她都笑得那么沒心沒肺，甚至是有些瘋癲，好像那才是她該有的樣子。

單俐因想起從前在人間的時候，大家都說想要看清一個人的靈魂，后來她來了這里，才知道靈魂也是可以被武裝的，還有隱藏在更深處的東西，只有那個人真心實意的剖開給你看了，你才能夠看得到。

胡姚吃完面，又把湯也和干凈了，銀魚仔扒了一半到自己碗里，還記著給單俐因留下一半。

解決完所有食物，胡姚往后一倒癱在沙發上，望著看不見的天花板：“手藝不錯。”

單俐因笑了：“你要是喜歡吃，以后下班都上我那吃去。”

胡姚轉了下身，一只手就搭在單俐因的大腿上。過一會，她又坐起來，到處找著還沒喝完的酒。

遞了一瓶給單俐因之后，胡姚就自顧的喝了起來。她喝酒一向猛，一口氣干了半瓶，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冷不丁地說道：“要是這一次高層那些老頭要我離職，你記得找組長接下我的位置。”

單俐因今天來只是想陪陪她，不覺得她會和自己說半點關于工作，關于黎麥的事，更沒想到她會主動提。

單俐因說：“你先別這么想，你在這里待了這么久，上頭不會這么輕易就把你辭退。”

“是我先動的手。”胡姚歪著頭，竟然笑了一下：“就在事務所的大廳，我才剛抓著她的衣服，那丫頭就開始叫，所有人都跑出來了。”

黎麥的年紀和胡姚來時一般大，長得又瘦瘦小小，不問緣由，大家第一眼都會覺得她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他們會在事務所的大廳動起手來。

胡姚悶頭喝著酒，一瓶接著一瓶。單俐因勸阻她：“少喝點吧，萬一明天組長那邊要你過去處理今天的事，你別睡不醒。”

“睡不醒多好啊，還活著的時候我就經常想，是不是哪天睡一覺，我就永遠不會再醒過來。可是我醒了，還來了這么個破地方。”胡姚把腦袋擱在單俐因的肩頭，又開始笑了起來。如果不是單俐因認識她這幾年，定會覺得她此時的樣子十分可怖。而現在，單俐因竟覺得她可憐。

胡姚手里還抓著一個酒瓶子，五指用力，死死地抓牢。但她沒再喝酒，好一會不動，單俐因看過去，發現她把眼睛給閉上了。

就在單俐因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胡姚輕輕地開口：“她說我是個瘋子，只會傷害別人，活該沒有人愛。”

“我活該沒有人愛。”

“活該這幾年都是我一個人……”

謝子宵的租房內，黎麥坐在他雙人床的一側，仿佛已經變成這里的女主人。

謝子宵也沒管她，刷牙洗臉，再把臟衣服抱進洗衣桶，做著自己每天睡前都在做的事情。

收拾好一切，手環提醒他現在是十點整，要到他每天睡覺的時間了，謝子宵這才走進房間看了一眼在玩電腦的黎麥：“還不走。”

黎麥把電腦抱到書桌上去，然后跑到他面前來撒嬌：“走什么呀，今天胡姚把我衣服都扯破了你也不安慰我一下……夸獎也沒有？”

謝子宵繞過她，上床坐進被子里：“你今天到底和她說了什么？”

黎麥眼睛轉了轉，她難得看到謝子宵對什么好奇，忍不住驕傲了起來：“你猜？”

謝子宵看著她，目光一點一點的冷下去。黎麥沒一會就敗下陣來：“好了好了我自己說吧。”

就在十天前，謝子宵第十二次拒絕黎麥的表白。黎麥戰斗力再強，未免也有一些挫敗。

她原本不是愛死纏爛打的人，已經在謝子宵身上花費了這么多的經歷，卻一點成效都沒有。

那時黎麥問謝子宵：“你總說沒心思談戀愛，那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有心思，我可以慢慢等。”

謝子宵回答的很直接：“等我坐上我想坐的位置，做成我想做的事。”

黎麥不知道謝子宵想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一直想往上爬。

于是黎麥湊近他了一些，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我幫你把胡姚趕下去，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黎麥把話說得很認真，可那會謝子宵偏以為她是被傷了心，說起了胡話。

黎麥掀開謝子宵的被子，也鉆了進去，若是放在從前，謝子宵肯定不會允許她這么做。

黎麥坐在謝子宵身旁，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她很滿意的說：“我其實也沒和她說什么，就是拿她最在意的東西刺激了她一下。”

胡姚出生就被父母遺棄，是村里的守墓人把她撿回去的。可后來她把那個守墓人害死了，這事在他們村里鬧得沸沸揚揚。黎麥在拿到胡姚資料的那一刻，就知道的自己應該做什么了。

“你怎么會有她的資料。”謝子宵皺著眉，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黎麥有這么大的本事。

靈魂事務所的所有員工，從入職起全部資料就被統一歸檔保密，因此，老員工有機會在新員工尚未入職的時候調查他們的信息，可一旦入職手續辦好，他們相關的一切就會從各個可查渠道消失。

黎麥入職的時間比他還晚，怎么會能查到胡姚的資料，還這么詳細。

“我當然沒辦法直接找到她的資料。”黎麥看謝子宵沒有拒絕她上床，得寸進尺的把頭壓在他肩上：“但我可以通過和她關系密切的人，找到關于她的部分信息。”

黎麥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人的樣子，真可惜。如果不是在當時想到謝子宵，她想她會追上他的。

謝子宵問：“那個人是誰？”

“他叫周萬水，已經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