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陳新坐在辦公桌后頭發呆。

助理進來把下午的會議紀要交給他，就在剛開，他們開會討論了有關于福源集團名下連鎖酒店的最新方案。

陳新回過神來，對他說道：“之前一直合作的那個畫手，再去約一下稿，讓她畫一組酒樓主打菜的漫畫出來。”

助理一愣：“我們合作的畫手有很多，您說的是……”

“上個月剛簽約的那個，叫什么難。”

那個畫手的作品生活氣息很濃厚，陳新對她印象很深。

而在助理出去以后，陳新又開始一個人發呆。這幾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總是不自覺的想起那天在姜明瑛租屋里吃的那頓飯。

那天他把姜明瑛從孤兒院送回家，她半路去菜場買了菜。

排骨、雞胸肉、豆皮和大白菜，姜明瑛拎它們上車時看起來很滿足：“為了感謝你今天當司機和陪玩，晚上請你吃飯。”

“不用。”陳新不愛在外面吃飯，因為這是一件讓他很沒有安全感的事情。

可姜明瑛這個人嘴碎，她要有什么想法遭人拒絕，就非得念到對方同意為止。

姜明瑛拍了拍手里的菜：“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十幾年做菜經驗的大廚，從來沒有人能拒絕我做的菜，還有啊，我今天準備做我的招牌‘清水白菜’，這道菜集我廚藝之大成……”

招牌菜，清水白菜。

若是一般人聽起來，也許會認為有些好笑，這是一道家家戶戶飯桌上都會出現的菜，聽起來也并有沒什么難度。

但陳新知道，這道菜看似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很不容易，陳新這些年嘗很多大廚的手藝，唯有這道菜難以讓他滿意。

姜明瑛還在那邊念著：“雖然感冒不是什么大病，可是病久了也不好，我今天特意準備了幾個清淡的菜，你看這么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陳新記得自己反駁過了，不知道為什么姜明瑛還是認為他在感冒。

把車停在姜明瑛住的小區門口，陳新低頭時看見那盒感冒藥從口袋里冒了個頭出來。

也許是因為這一盒小小的感冒藥帶來的善意，也許是因為記憶中那道清水白菜。陳新想了想，終于妥協道：“好。”

姜明瑛住的房子是小區里的一室一廳，大約有八十平，空間還是很寬敞。姜明瑛進門后就去廚房準備飯菜，要陳新隨便坐。

這套房子看起來有一定歷史了，屋內擺件都十分老舊，儲物架上還有老式收音機、按摩捶一類的東西。

姜明瑛一邊洗菜一邊回頭說：“這房子我才剛搬進來，沒來得及重新裝修，你千萬別質疑我的審美啊。”

原來她會在意這種事情，陳新有些想笑。

陳新還有一點沒想明白，他家境優渥，卻不是沒有常識，在上海，一個奶茶店女員工的收入想供一套這樣的房子，應該很艱難。

但姜明瑛的茶幾上擺滿了各種零食水果，陽臺上有花架和掃地機器人，她還會去福利院做公益，一點生活拮據的樣子都沒有。

這套房子的廚房是開放式的，陳新坐在沙發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姜明瑛的一舉一動。她正把雞胸肉焯水后剁碎放到鍋里去煮，又開始在水池里洗起了白菜。

陳新記得小時候陳望源也是這樣做的。陳家有保姆，但陳望源一閑下來就忍不住自己動手，他總說生活要有生活的味，咸的淡的，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道清水白菜是陳望源最愛做的，雞胸肉剁碎加入蔥姜蒜等作料熬成高湯，肉蓉浮起之后要用小勺瀝出來，白菜心要選最嫩的，煮至七分熟后用銀針戳小洞淋上滾燙晶瑩的湯汁……

姜明瑛這頓晚飯做了很久，上桌之后，陳新一樣扒了些到自己碗里，就坐到沙發上背對著她吃了起來。

姜明瑛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術法一樣，好半天沒動：“不是，跟我吃飯是很委屈你還是怎么地？”

她辛辛苦苦忙活這么久，他這就太欺負人了吧？

陳新沉默的品嘗了幾口。姜明瑛誠不欺他，她的廚藝確實不錯，清水白菜清鮮淡雅、多汁爽口，糖醋小排酸甜適中，不油不膩……

很像多年以前，殘留在他記憶深處的那些味道。

陳新說道：“抱歉，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吃飯，但你做的很好吃。”

能從他嘴里聽得一句夸獎，姜明瑛還是很受用，雖然又要繼續一個人孤獨的吃飯，但她選擇尊重他的癖好：“好吧好吧，你在那吃，不夠再過來夾菜。”

至少在同一個屋子里，這頓飯，也算是兩個人的晚餐。

陳新在辦公桌上無意識的轉著手機，翻來轉去，一時沒拿穩把它磕在桌上，五指間的失落感才再次把他帶回到現實中來。

陳新摁亮手機屏幕，打開幾乎沒有用過的外賣軟件，下了個訂單。

四十分鐘以后，姜明瑛出現在十二樓的電梯口。

陳新已經在那站了很久了，示意她進辦公室時姜明瑛跟見了鬼一樣：“沒這么巧吧，我不認識你之前送外賣從沒被抓包過，認識你之后送一次被抓一次，你這什么特殊體質啊。”

陳新看了她一眼：“這杯是我點的。”

“噗。”姜明瑛在進辦公室的瞬間，沒忍住笑了出來：“小新同志你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為是不對的！”

姜明瑛把奶茶放在桌上，陳新又在下一秒把它推了回來：“請你喝。”

之前他們相處的幾次，姜明瑛都屬于主動的一方，陳新跟個木頭人似的，今天怎么請喝奶茶了。

姜明瑛沒有著急著開動，笑眼彎彎的說：“無功不受祿，你這沒什么事請我喝奶茶，我是不是還得做頓飯還回去。”

“那就請我吃飯吧。”陳新看著她，說得很認真：“或者我可以付你一筆可觀的伙食費。”

姜明瑛其實就是隨口一說，聽到這一答復后，她右手捏捏左手，又歪頭仔仔細細打量了陳新一會，確定他沒在開玩笑：“你是真的被我精湛的廚藝給折服了啊，我就說沒人能拒絕我做的菜，那以后晚飯我請你吃吧。”

陳新點點頭：“你想要什么報酬。”

“不用啊，我平時都是一個人吃飯。”姜明瑛想到那間空空的屋子，笑容變得有些無奈“陪我吃飯，也可以算是一份報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