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寒假就在江城日漸狂躁的妖風中呼嘯而來。司司蜷在我的腳邊，兩只小爪搭著我的腿，享受著地暖的舒適。
“司兒~”我顛顛腳，問：“你是土豆絲兒還是蘿卜絲兒？”
司司擎起脖子瞅我一眼，百無聊賴地繼續放片兒。
“誒，司兒。”我再顛顛腳，司司睡不成了，從地上爬起來，把頭擠進我兩個膝蓋中間，表示要我安撫。
怎么感覺這個動作有點眼熟呢？
“你想不想跟姐姐去姥姥家呀？”我伸出一根手指在司司的額頭上打著旋兒，把她順滑的額毛攪得東倒西歪。
司司的眼睛亮了亮，開始擺動她蓬松的長尾巴。
“姥家有好多好吃的肉腸，還有烤雞，還有大骨頭！”我雙手捧起司司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臉側順著毛搓來搓去。司司既興奮又想撒嬌，便更使勁往我身上擠了擠。
“嚯嚯，我們要去姥姥家啦！”我看著司司，覺得自己真是幸運。姥爺在我大四寒假過年的時候去世，而現在，我又得了再與他老人家相見的機會。
“叮咚。”手機響了，是之書給我發的小視頻。十幾個坐在課桌前做題的半大孩子，奮筆疾書算著數學題。
【書老師辛苦了呀】我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司司的圓圓眼睛就跟著我的杯子左右地轉。
【不跟你說了，我要講題了。】之書發了一個吐舌頭的表情。
【書老師加油！】我放下手機，開始尋摸司司的犬用背包和旅行水碗。
冬日的北方縣城，依舊是我記憶里的那個樣子，冷風刀面，凌厲得讓人屈服。司司早在我們駕車的途中就長出了又長又厚的絨毛，活像個毛絨玩偶。
表哥下來接行李，我牽著司司，順著長長的大理石樓梯來到了姥姥家門口。
“笨笨，進屋呀！”表嫂打開門喊。“喲，還帶小客人了。”
司司歡快地搖著尾巴進了屋，迅速和屋里的長輩們打成了一片。我看著她蹭到姥爺腿邊，被姥爺拍了拍頭，壓了壓情緒，洗了手才過去說：“讓她去陽臺那塊吧，免得熱感冒了。”
姥爺家的陽臺是室內陽臺，用窗簾代替了陽臺門，隔熱也能隨時打通去陽臺的空間。我把司司的窩拿出來，放在窗簾后面，對她說：“這是司司睡覺的地方，這里涼快、不熱。”
司司聽話地趴在窩上，只從窗簾下露出一顆圓圓的茸腦袋。
我們到家的時間并不算早，對于一天只吃兩餐的北方來說，八點已經是可以休息的時候了。舅舅姨媽都起身告辭，屋子里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司司“嘩啦嘩啦”的喝水聲。我洗漱完坐在沙發上陪姥姥姥爺看電視，抗戰劇里的地下黨配角被反派所害英勇就義了，姥爺點著那個得志的反派，入戲地說：“真是壞！”我轉頭一看姥姥，她老人家果不其然已經靠著抱枕去會周公了。
這集一結束，姥姥就被片尾曲的聲音吵醒。我笑她：“姥姥您看電視睡著了！”
“沒有，誰睡著了！”姥姥理直氣壯：“我沒睡著！”
“您都打呼嚕了！”我喊姥爺作證：“姥爺說，我姥睡沒睡著？”
姥爺正在往他的紫砂茶杯里倒開水，聞言八風不動，直到把水倒滿了才停下，看向我姥姥。
“睡著了么？”姥姥問他。老爺子點了個頭，不緊不慢地嘬著重新飄上來的幾根茶葉，然后放下杯子，拿起遙控器，果斷道：“不看了，碎覺！”
我麻利地收拾好沙發回到自己的床，手機上果然有之書發來的一連串消息。
【課程結束啦，今天他們看到你的照片了，說你長得可好看】
【搞得后面這些崽子都不好好上課了，動不動就說要找他們師娘】
【我可不好意思啦】
【笨笨妹妹洗完澡澡沒，司司睡在哪里呀？跟你睡一起嘛？】
【姥姥姥爺身體好不好，妹妹多帶他們出去溜達溜達】
我握著手機，慢慢打字。
【老人家精神頭都不錯，司司的窩在陽臺，她的毛很厚，不能睡屋里】
【之書，你說，重來一遍的人生能制止原先一些不太快樂的結局嗎？】
之書回得很快：
【你怎么了笨笨，不太好的結局是什么結局？】
我繼續打：
【比如，有人離世之類的】
之書沉默了一會，問：
【是你的親人嗎？】
【是的】我答。【是很親的人】
【是不可抗力還是身體原因？】之書又問。
【算是身體原因吧，說是不可抗力卻也沒有錯】姥爺是因為上了年紀心臟衰竭去世，如果就是年齡的問題，這要怎么阻止呢？
【笨笨。】之書說：【如果是身體原因，現在還有時間的話，就盡量幫助他們避免可能導致生病的行為，如果是不可抗力，是無論如何都會發生的事，你珍惜當下，好好和他們相處，讓他們開心快樂就是最大的彌補了。】
【我知道了，我就是覺得不忍心】我說。【我明知道這件事過不了幾年就會發生，我做不到平靜地面對】
【重來一次，未必都還像從前一樣啊】之書說。【就像這次你提前遇到了我，我還出國交換了。不確定的因素很多，說不定這件事未來并不會發生。你如果記得一些重要的風險因素，幫助他們規避就好。不然你說的話他們也不會相信，還會覺得你在咒人家】
之書說得對，不好的結果不一定還會發生。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回憶起姥爺重病之前的風險因素，盡可能地避免他觸發最終癥狀，延長他的生命。
可是如果，還是會發生呢？
司司可能是聽到了什么響動，突然從窩里站起來，略有點趾甲的小爪在瓷磚地上踢踢踏踏地輕響著。她一路警惕地巡邏，發現我坐在床邊之后，又是一頭扎進我的膝蓋縫里。
我緩緩摸著司司順長的被毛，第一次不知道自己重生回來到底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