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著蛋黃醬三明治，萬語聽到了掛斷聲。

她看了看手機，“怎么不接電話啊......不午休嗎......”可能是皈千言在忙，萬語把手機放到了兜里。

“別吃了，現在新錄了一版你聽聽怎么樣？”丁煦把新的一版歌曲給萬語聽。萬語戴上耳機聽了聽，皺眉道：“哥啊，我想讓你再唱一遍，我想把歌詞改改。這里的‘遙不可及’我想給改成‘平淡無奇’。還有我覺得這個地方————有和聲更好。”

“這不挺好的嗎？”丁煦念道：“‘終于在半夜四點半跟著黎明收起了曾經的遙不可及’......‘收起了曾經的平淡無奇’......有區別嗎？”

“區別就是我的心境不一樣了。我覺得遙不可及太沒希望了，平淡無奇則是對過去的一種淡然和看開，看啊，我曾經的夢想是那么平淡無奇。多好。”萬語把嘴里塞著東西迅速吃完，“然后最后一段和聲我決定給你賞個光。咱倆一起。”

丁煦笑著調侃她：“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大明星給我和聲。”

“自家兄妹~~見外了是不是~~”萬語把手機靜音，和丁煦進錄音師錄了一版新歌。萬語在唱之前，突然想起了她還給沉末寫了一首歌，那首歌她也沒有留下稿子。現在倒是想不起來怎么唱了。可能是因為現在非常幸福了吧，她實在找不到那種破碎殘缺的心情了。

錄完以后已經是下午四點了，萬語出錄音棚問丁煦：“哥，你真的打算上打歌節目了？那很辛苦的啊。”

“我知道，但咱們不都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嗎。只要能讓我的新歌被人聽到，辛不辛苦的無所謂————”

“對不起啊，我出去接個電話。”萬語看到手機上皈千言給她打了個五個未接來電，心里一下子慌了起來。

「......喂，千言啊，真的對不起，我剛才在錄音呢，沒聽見。」

「錄什么音？你要唱歌了？」

「沒有，只是和聲而已。你......你怎么了？」萬語聽出了皈千言聲音里的疲憊和不耐。

「沒什么。就想給你說一下，今晚你先回家睡吧。我可能要加班了。」

一聽沒什么大事，萬語算是松了一口氣。「嗯，我聽你的聲音還以為出什么事了。沒事就好。」

那邊沒說話。

「千言？」萬語意識到了皈千言的不對勁。「是不是真的遇到麻煩了？能告訴我嗎？」

「小萬。你是不是有丁妍的聯系方式啊？能推給我嗎？我得單獨跟她談談。她的團隊太難聊了。」雖然藝人現在都是聽團隊的，卻也不乏有在團隊里話語權大的藝人。

萬語戴上耳機，把電話頁面退出。「我給你看看......千言，我好像真沒她的微信，因為她陰過我好幾次，我就算有也應該刪除了吧。出什么問題了嗎？」

皈千言有些泄氣，簡單扼要地把事情給萬語講了一遍。「所以我現在要聯系上她，看看能不能再通融協商一下。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

「千言，你是不是傻呀。你做了這么久的制作人怎么都沒有備選藝人啊？再聯系一個其他藝人來救場不就行了？」萬語說。

皈千言不禁語氣重了一些，「去哪里找備選藝人？又不是只有我們一個臺有演出，圣誕節那天每一個臺都有演出，知名一些的藝人早就被瓜分完了。要不你上？」

「嘿，要不你上臺算了？你長得多像藝人啊，直接出道吧。」萬語開玩笑，可一聽皈千言那邊不說話，她連忙說：「好啦，你不要生氣。我不跟你開玩笑了。我這里有藝人的，Rock哥哥啊。」

丁煦在錄音棚里正和后期說話，一聽到萬語叫他，便勾頭出來看。

萬語沖他甜甜的一笑，「千言，我哥最近出了首新歌。反正他的國民度是夠了，上晚會的話就看你們臺里的領導同不同意了。」

皈千言猛地豁然開朗。「那......Rock的勞務費......」

「嗯......」萬語抬眼去看丁煦，丁煦做了個“不要錢”的口型，她立刻心領神會。「既然是救場那還要什么錢啊。我哥不要錢，你們自己定奪。」

「好，你等我微信。」

掛了電話之后，丁煦略興奮地跑來問：“怎么了？”

“嗨，就是我男朋友的晚會出了個耍大牌的歌手唄。不去參加彩排，還威脅電視臺不壓軸就不上臺。我就推薦了你。哥，你馬上可以上晚會了。”萬語也很開心。

“天啊，這么快嗎？”丁煦有些不敢相信。萬語看了一眼手機，“是啊，看————我男朋友剛給我發的，他們臺領導謝謝你~”

“真的啊......那我......我唱什么歌啊......”丁煦倒不知該如何是好起來了。萬語說：“就唱咱們剛才錄的那首《空無一人》。”

“你要跟我上去唱嗎？”丁煦有些期待，萬語擺手，“不不不，我還是算了，你帶我剛才錄好的和聲帶子去吧。現在出發，在六點之前到FBN。哥你要加油啊，別緊張。成敗在此————嗯，不管成不成功，都要努力，不能放棄啊。”

丁煦轉身去準備，“放心吧，我不會辜負你給的機會的。”萬語起來拉了他一把，“哥————你到現場了......能不能別把我和皈制作的關系說出來。”

“好啊。”丁煦欣然答應。萬語解釋道：“不是嫌棄他，因為他是一個制作人，而我的名聲太臭了，我怕影響他正常工作。如果我們的關系被別人知道了，網上會瞎寫，電視臺里的同事也會議論他的。”

丁煦有些心疼地看著萬語：“小語，你是不是前一段也看網上黑你的那個賬號胡說八道了？”

“看了啊。為什么不看。我都沒有做過它說的事，就當是在看現代文學了。”萬語倒是不在意了。“當時我啊，看到那些惡評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太兇猛了，好像我真的做了十惡不赦的事一樣。但事實上，我只是談了個戀愛，爸爸畏罪自殺了而已。我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傷害任何人啊。現在我真覺得，當時我簡直太懦弱了，如果我死了，他們不但不會悔改，反而會更變本加厲地去傷害下一個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我能看開，我就怕我男朋友受到傷害以后看不開啊。我男朋友是個非常干凈的人，所有人都喜歡他。我可不能讓他因為我惹得一身黑。”皈千言已經活了八百年了，但網絡暴力他肯定沒經歷過。萬語也不會讓他經歷。

伸手抱了一下萬語，丁煦摸摸她的后腦，“好在都過去了，那個黑你的賬號已經刪完了罵你的博，也沒什么人拿你說事了。”

“嗯，我沒事的。哥，你也不要太在意一些言論哦，今晚好好發揮就行了。我現在不相信只要死了世界就會愛你的話了，那都是騙鬼的。你死了只會被消費罷了，只會被他們當做假裝善良的工具，只有活著才會得到希望和光。”萬語回以甜而溫暖的笑。有幾分皈千言的溫柔。

兩人曾經被網絡霸凌傷害得千瘡百孔的人，互相擁抱還能感受到真實的體溫。那些難堪，詛咒，辱罵和傷害，除了他們自己，沒人能冠冕堂皇地說“算了”。

皈千言在電視臺門口接到了丁煦，他匆匆迎上去。“真是不好意思了，讓您來救場，小萬都跟您說了吧？”

“小萬？哦，你說小語啊。抱歉，第一次聽有人這么叫她。”丁煦暗中打量了一下皈千言，長得真是不輸現在流量明星的帥，萬語的眼光真不是蓋的。“小語都跟我說了，咱們隨時都可以彩排。”

皈千言幫他提著樂器問：“嗯......小萬有沒有告訴你......”告訴你我們在交往，告訴你我是她男友。“告訴你是她推薦你的。”

“說了啊。我真的謝謝她了。也謝謝你這個朋友。”丁煦一看進了電梯，連忙壓低了聲音。皈千言被這句“朋友”扼到窒息。

可能這個死小孩不習慣公開的關系吧。反正跟Sam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沒想過公開。都是一樣的。沒辦法，他只能這么想。

丁煦到了現場，導演上來就把皈千言擠到了一邊，跟丁煦說了幾句客套話感謝了一下，接著就開始和現場導演和編導核對表演時間。皈千言低頭改著節目單，眼睛里沒什么溫度。

「可是歲月還是終究會讓我看見黃昏，所以認真說再見，純粹的笑起來；那些讓你無地自容的存在，是時間最嚴厲的偏愛～～」

丁煦的聲音還跟七年前一樣好聽，跟歸來的少年一樣，不帶風塵與時間，安靜而沁人心肺。他這次放棄搖滾或者說唱，另辟蹊徑唱了一首民謠，一開口幾乎是全場焦點，所有小姑娘都跑到下面托著臉傾聽。

皈千言站在下面看著他唱歌，他知道這是萬語寫的詞。從丁煦嘴里唱出來，就像是在訴說著釋懷與放下。他們好像釋懷了這個世界對他們的殘忍，釋懷了人們對他們的苛刻。原諒太難了，所以他們選擇了和解。

「終于在凌晨四點半跟著黎明收起了曾經的平淡無奇，我給清風擁抱，朝陽下還是選擇了微笑」

最后一段竟然是和聲。這段和聲剛唱出來兩個字，皈千言就聽出了是萬語的聲音。這種柔柔軟軟的聲音，就像少女帶著對未知世界的懵懂，讓人莫名小鹿亂撞。以前也聽過萬語唱歌，皈千言一直覺得她的音色并不好聽，過于冷漠和模式化。但那一天在廣場上聽了她的自彈自唱后，他突然發現萬語的聲音很抓耳，可能是她愿意放下技巧和模式化的“好聽”，所以歌聲里盡是真實的自己。

唱完一曲之后，導演和臺長立刻敲定了丁煦代替丁妍參加晚會。況且兩人之間就差一個字，更改海報也方便。

車力跑到皈千言旁邊小聲告訴他：“臺長對于這次救場非常滿意了。剛才還夸你們了。”

皈千言點頭，微微一笑。“是嗎。”

“哎，別這樣啊小皈。我知道今天導演給你辦難堪了對吧？別在意，大家都是支持你的。”車力安慰道：“這個導演不行，以后你不跟他合作就行了。”

“沒事。我沒在意。”皈千言言語溫和。“他也是著急嘛。”問題解決了之后，他只有對萬語的歉意。想起下午對她的態度，自己還在陣陣后悔。其實并不是不能控制，只是......

拿起手機，刷了一把Instagram，萬語又更新了。她的屁話不是一般的多。

走到一個角落里，看到萬語發了一張舉著一個油炸芝士熱狗，后面是粉紫色的城市與夕陽的照片。

「今晚的我是散發著單身味道的美少女。男朋友不在我不但要吃炸物還要吃拉面和蒸餃，現在我就要去買小蛋糕和冰淇淋。不上鏡萬歲！！萬歲！！（然后回家喝兩瓶阻斷糖蛋白。媽的）」

下面小圓評論：「你男朋友是誰啊？姐，能給說說嗎？」

萬語回復：「他超帥，私聊。」

皈千言此時才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壓著的石塊被人挪開了，他呼吸都覺得順暢許多。可能萬語是真的不想公開，而不是不想承認他的存在。

“————怎么會還對這種沒藝德的藝人寬容？其他臺請不請她是其他臺的事，咱們臺不會再請她合作任何節目了！”臺長對下面的領導交代，車力他們只能點頭附和。

皈千言動了動脖子，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了，臺長和領導們都走了，這里只剩下還在彩排的工作人員。

“嘔——————”

一個工作人員突然倒地吐了，皈千言連忙上去一把扶起：“快來人幫我抬出去————這里都是電線，小曦去找保潔趕快清理————”

一群人把倒地的工作人員扶出了演播室，皈千言拿著水遞給他。“你沒事吧？嘴唇都白了，是沒吃飯嗎？”

“皈制作，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低血糖了吧。”有人解釋道。

皈千言嘆氣，“那出個人陪他去一趟醫院吧。有不舒服都要及時說出來啊，不能這么拖著，大病都是小病拖出來的。”

“謝謝你啊，皈制作......”倒地的工作人員給他道謝，皈千言拿紙給他擦了擦嘴，“現階段是很忙，但也要注意身體是不是？你先去醫院吧，你是哪個部門的？導演那里我去解釋。”

處理完小事故之后，皈千言又回到了現場。現場的場景非常之亂，燈光需要一遍遍調試，編導們跟著工人抬道具，整理電線。清潔工蹲在地上清理著地面，不斷有人從她身旁小心翼翼地經過。

今天只是在演播室里彩排，明天到了體育場，又將是一場惡戰。他看了看手機上的計劃，想到了后天就是平安夜了。在手機日歷上圣誕節的那一日，他畫了個圈。

「給自己的備忘錄，回家就給這家大眾點評上打差評，他們憑什么拉面不給肉。還要求我簽名合照，建議倒閉。」

萬語關上備忘錄后，在星巴克里拿到了自己圣誕款的瑞雪黑森林摩卡，喝了一口險些燙到舌頭。從雪人莓果泡芙盒子里拿了一塊咬在嘴里，她先替皈千言試試有沒有毒。

剛出星巴克，萬語掏出鑰匙，準備去開車。

“萬總。”身后個聲音不大不小地喊道。

轉頭嘴角還帶著奶油，萬語抱著從超市買的日用品，舉著咖啡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穿著一身FENDI的......皈寶。

“萬總，沒想到在這兒碰到您了。我剛才還在猶豫是不是你呢......”皈寶昨晚的赤茶色頭發今天就染成了煙青灰，梳了個非常韓風的發型。

萬語擦擦嘴角的奶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皈寶嘴角撇著自認為邪魅狂狷的微笑，“萬總，真的好巧啊。”他油膩膩地挑眉沖萬語送了個秋波。

“你是誰？”萬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