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義莊，當初是由馬家出錢興建的。平時收容一些客死異鄉的旅人，或者無錢安葬的窮苦鎮民，倒也算是一大善舉。至于這善舉背后的意義，或許只有馬家自己明白。

臨近子時，半空中夜梟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似乎預示著一絲不詳。楊凡早早便帶著瓶兒來到了義莊，小丫頭似乎對這樣的陰森環境很抗拒，但她又不敢離開楊凡太遠。

小黑倒是沒心沒肺，甚至還有心情啃一啃棺材的邊邊角角。看著舌頭都被黑漆沾染的狗子，楊凡抬腿踹了一腳。死者為大，小黑的舉動有些不敬了。

于是狗子不再啃棺材，換成了那根從月息村帶出來的大骨頭棒子。

“楊凡，這里該不會有鬼吧？”

小丫頭裹了裹身上的襖子，又往楊凡身邊湊了一點。

鬼嗎？腦海中又浮現出剝皮的夢境，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影影綽綽。

馬家有沒有鬼楊凡不知道，但楊凡知道，馬家確實有點不正常。

自從抓鬼之后，莫芷蘭的舉動明顯有些不對勁。很顯然，她確實是看到了什么東西。詢問瓶兒，瓶兒也不是很清楚。只不過從莫芷蘭的只言片語中，瓶兒知道馬家確實是有鬼。

原來真的有鬼啊，馬蕓娘說得是非之地，難道就是這個意思？

楊凡雖然憨，但是他不傻。很多時候，他都想得比一般人多一些。畢竟身世不怎么好，若是不多想一點，或許楊凡也活不到這個時候。

“喲，你們來得倒是挺早的，是在專門等我嗎？”

懶散的聲音從義莊外面傳來，很顯然，就是他約楊凡到義莊見面的。

“是你？”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那個擂臺上的年輕人。楊凡記得，他好像就是血馬幫的人。

“嘖嘖嘖，這個地方可真不錯啊，就算是死了幾個人，處理起來想必也極為方便吧。”

楊凡暗自戒備，紫銅大鎖上一抹紫光微微流轉。

“放心，我沒有惡意。若是想對付你，就不是我一個人過來了。”

楊凡側耳傾聽了一會，確實沒有其他人的氣息。景向天不傻，不會一個人跑過來送死。但是即便如此，楊凡也不敢放松警惕。

瓶兒已經完全躲到了楊凡背后，露出一顆小腦袋偷偷打量景向天。倒是小黑，呲開獠牙，惡狠狠的看著景向天。

景向天的臉色有點不自然，畢竟他被這只狗子揍過。雖然狗子確實厲害，他打不過也算正常。但被一只狗揍了，說出去終歸有些丟人。

“你約我到這里來干什么？”

“沒什么，受人之托罷了。昨天綁架那位姑娘的人，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但是那姑娘和血馬幫無冤無仇，血馬幫為什么要綁她。況且那姑娘前腳剛離開馬家，后腳就有血馬幫的人找上門，為什么？”

景向天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其實不用景向天多說，楊凡也有所懷疑。景向天的話，只不過證明了楊凡的猜想。

“你的意思，血馬幫當中有馬家之人，有人通風報信，想對我不利？”

“你這么認為也有可能，不過我更偏向于另一個可能。血馬幫和馬家，本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與其說血馬幫想對付你，倒不如說是馬家想對付你。”

馬家和血馬幫，一個善一個惡，在青馬鎮就是兩個極端。無論是誰，都不會將兩者聯系到一起。

“青馬鎮的人都覺得馬家是大善人，兄臺你怎么看？”

不等楊凡回答，景向天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青馬鎮傳言想必你也聽說了，馬家收容了無數無家可歸的孩子。可是那群人從來都沒想到過，為什么馬家收容了那么多孩子，卻沒有一個能從馬府走出來。”

“無惡不作，囂張跋扈的血馬幫，連鎮長都不放在眼里，為何偏偏對馬家唯唯諾諾？僅僅是因為馬家名聲好，威望高？要知道，馬家可是一塊大肥肉，我要是血馬幫幫主，絕對不會放過，哪怕他有著青馬鎮第一善人的名頭。唯一的解釋，血馬幫和馬家，必定有著不清不楚的關聯。”

楊凡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感覺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關鍵點，但是腦海中那一閃而逝的靈光，卻怎么也抓不住。

“給你看個好東西吧。”

棺木被暴力掀開，老管家的軀體靜靜躺著棺材內。尸體明顯經過處理，原本小黑撕開的地方，被密密麻麻的針腳重新縫上。

楊凡眉頭微皺，對景向天的舉動有些反感。雖然老管家曾經害過小黑，但那畢竟是馬錦添的意思。況且人死魂消，恩怨一筆勾銷，再做這樣的事，有些過分了。

更過分的還在后頭，景向天拉起老管家的手臂，猛的一撕。楊凡想要阻止，然而手臂伸在半空，愣是沒有攔下去。

透過尸體那破損的表皮，似乎還能看到如同棉絮一樣的東西露出來。整具尸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皮娃娃一般。

本就陰森的義莊，在人皮娃娃的映襯下，又多了幾絲詭異的不祥。空中似乎有夜梟的尖銳叫聲，一下一下往楊凡心里扎。

這……

棺材里只有一張皮，老管家的軀體去哪了？楊凡突然反應過來，當初在小院里的那股違和感是怎么回事了。以一個廝殺現場來說，小院顯得太干凈了。要知道，當初老管家身上可是布滿了傷口，甚至有些地方更是被小黑直接扯掉了皮肉。然而小院當中，竟然連一絲血跡都沒有。

原本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異常，不過楊凡當時擔心小黑，也就給忽略了。現在想起來，老管家或許很有可能不是人。

掀開另一個棺材，昨晚死于楊凡之手的黑袍人也躺在里面。同樣的，棺材里也只有一張皮，他也被做成了人皮娃娃。

不得不說，這些人皮娃娃做得都非常逼真，若不是被景向天撕開，楊凡還真的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現在，即便楊凡再怎么懷疑，也不得不承認，血馬幫和馬家確實有聯系。

詭異的寂靜，沉甸甸壓在楊凡心頭。這些人皮娃娃，他們的身體又在哪？又或者是，穿著這些人皮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和我說說馬家和血馬幫的事情吧。”

當務之急，是將莫芷蘭從血馬幫救出來。

“血馬幫當中有兩個堂口，赤鬃堂和血蹄堂。赤鬃堂為馬首，主內，血蹄過處，寸草不生，主外。血蹄堂人數不多，卻是血馬幫最高戰力。像我們這樣的，雖說也掛著血馬幫的名頭，只不過是群小嘍啰罷了。”

景向天微微一笑，似在自嘲。

“其中血蹄堂有四大血將，戰力無雙。哪怕筋斷骨折，戰力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十五歲加入血馬幫，已有十個年頭，這四大血將的容貌卻沒有絲毫變化，就仿佛不會衰老一般。有時候我也懷疑，這些人是不是一群披著人皮的惡鬼。而這些被做成娃娃的人皮，是不是他們褪下的偽裝。”

披著人皮的惡鬼嗎？

“話說啊那王生見女子生的漂亮，不由得心生愛慕，遂尾隨女子進入宅邸……”腦海中似乎又回想起說書先生講的鬼故事，不過楊凡總感覺沒那么簡單，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血馬幫的目的我倒是了解一點，那女孩只是一個誘餌，你才是他們的目標。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個女孩，在你沒出現之前，那個女孩不會有危險。倒是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值得馬家這么大張旗鼓對付你？”

楊凡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景向天，不知道逃婚算不算。不過楊凡知道，馬家對付他并不僅僅是逃婚那么簡單，從一開始，馬錦添似乎就對他有想法。

“楊凡，我知道你很強，但是能靠蠻力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你想救那個女孩，要對付的可不僅僅是血馬幫。馬家不除，就算你能救得了那姑娘，馬家也會想方設法將你們留在青馬鎮。不過馬家威望太高，想要對付并不容易，除非你能撕開他們的偽裝。”

氣氛詭異的寂靜，景向天將人皮娃娃放好，重新蓋上棺材板。

“就這些嗎，你還知道些什么？”

景向天自嘲一笑：“我就是血馬幫一個小嘍啰，能知道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至于馬家的事，我是一概不知。若是你還想知道些什么，去找秀才吧，他或許知道一點。”

“為什么要幫我，對你有什么好處？”

楊凡不會相信景向天會無緣無故幫忙，必定是有某種目的。

“血馬幫幫主已經消失很久了，我加入血馬幫，可不是為了做一個小嘍啰。況且，血馬幫，不該被馬家壓在下面，換一個人做幫主，或許更好。”

楊凡靜靜地看著景向天，這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

楊凡帶著瓶兒離開了，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景向天是敵是友，但他說得不錯。馬家和血馬幫明顯有聯系，只有弄清楚馬家的情況，才能救出莫芷蘭。

看著楊凡離開的身影，景向天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入懷，景向天掏出一只千紙鶴輕輕把玩。半晌，紙鶴化為片片碎屑，飄入夜色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