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下得雪更厚了，門口的小路不清理是一腳也邁不出去。芮恩細細地替唐敏系了絲帶，又將斗篷整理了一番。

唐敏握著手爐，聽著外頭傳來的嘰嘰喳喳的吵鬧聲，眉頭微皺，只一下又恢復了常態，輕聲說道，“哪位姨太太呢這是？”

芮恩“嘁”了一聲，對于外頭吵鬧的那位是十分看不上眼了，“還能是誰？黑心腸的三姨太總是為了那點子炭火與四姨太爭上一回兒。”

這也是常事了，三姨太也是個南方人，總是說守不住這京城的天寒地凍。每日屋子里又燒地龍又點炭火的，仍是說自己凍得不行。唐敏已經多分了點炭火，可三姨太總是要去悶聲不說話的四姨太那兒再搶上幾筐。

唐敏聽著外頭的動靜，多是三姨太說個沒完，四姨太是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芮恩，你把我屋里的兩筐端給三姨太吧。”

“太太您自個兒都不夠呢，”，唐敏也是南方的，初到京城時常常凍得手腳都是凍瘡，這兩年好些了，卻也是要燒著足足的炭火才能安然過這個冬的。芮恩見唐敏不為所動，氣得跺腳，掀起簾子來叫幾個丫頭搬了銀碳出去。

外頭的吵鬧聲止了，沒得一會兒方才出去送炭的丫頭走了進來，說，“三姨太說太太自個兒也是畏寒的，今日她收下了，其他幾房姨太太怕是說嘴了去，她就不收了。”

芮恩冷哼了一聲，“她還謙虛了。”

“芮恩。”唐敏側頭看了一眼芮恩，卻還是不曾責怪，“三姨太也是好心。”

“各送一筐去幾個姨娘屋里吧。”唐敏還要去老太太屋里請安呢，再不去到要晚了。

芮恩一聽大驚失色，這么送下去，他們房里怕是不要過冬了，她還要說什么，偏唐敏已經自己掀了簾子走了出去。芮恩急忙拿起油傘跟著出去。

老太太房里大太太已經來了，四太太也坐著喝茶，唐敏走上前去行了禮，“老太太安。”

老太太如今已經五十有四，生了四個兒子的人了，卻是不見幾分老態。老太太又鐘愛青綠之色，整個人總是給人清爽之感的。

“你今日來晚了。”老太太對于唐敏的態度一直撲朔迷離的，若說不喜，卻是在唐敏初到京城大病時親自照料，若說是喜，偏偏給三房收了這么多姨太太。

“是我起晚了。”唐敏淺笑著，絲毫沒有提起今日早上三姨太吵鬧一事。

芮恩倒是急忙說了出來，“今晨三姨太鬧事來著...”

“芮恩。”唐敏厲聲呵斥，這是難得的，芮恩一時愣了神。

“姨太太你都管不住嗎？”四太太有些好笑地看著唐敏，她素來是個鐵手腕，“不聽話打一頓就是了，本來就不是尊貴的東西。”

唐敏笑著坐了下來，卻是沒有回應。

說來這些姨太太個個都是老太太的手筆，真是不足之處，唐敏去教訓了去，可不就是在打老太太的臉面？

老太太微微蹙眉，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四太太，當初只是看了四太太的好八字，哪里想到是個潑辣戶，吃得四爺死死的，就是老太太有意讓自己兒子休了去，那四爺也是沒這個膽。

大太太笑道，“女人家待一塊兒久了，拌嘴是常事，三太太心善沒放心上罷了，四太太管家有方，是絕對的好手腕呢。”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老太太神色好了幾分。

“老太太，二爺來了。”，芮雪掀起簾子從外頭走了進來。

二爺？這媳婦的晨昏定省男人家的甚少來，更別說這外頭風大雪大的。

“只有二爺？”，老太太有些詫異，這風大雪大的二爺來做甚？

“是。”芮雪答道。

“快請進來。”老太太說道。

二爺身子不大好，全年都是喝著藥的，就算是身上熏了再多的香，那股子藥味也是撲面而來。

許是外頭吹了風的緣故，二爺咳的厲害，這可心疼壞了老太太。

“風大雪大的，你有事讓二太太來說就罷了，你身子不好來做甚？”，老太太示意芮雪端來熱茶給二爺用。

二爺喝了熱水緩了緩，尚且緩緩說道，“因為是件大事，還是我親自來罷。”

大事？二房過得不比三房好到哪去，也不過是每月拿著例銀過日子，手上還有幾間偏遠的鋪子，能有什么大事去？

“什么事比你的身子骨重要？”，老太太說道。

“我想分家，住去撫州。”，二爺淡淡的一句話卻是驚得老太太都忘記自己端著的滾燙的茶水，等她察覺時，吃痛地松了手，茶杯碎了一地。

“老太太沒事吧？”，大太太急忙上前拿著帕子給老太太擦擦，見老太太指尖紅了，示意芮雪去拿燙傷藥去。

“我還沒死呢！”，老太太這是動怒了，說話時整個人都發抖著，“是不是二太太的主意？！”

二爺早就猜到老太太如今的反應，他像是鐵了心的。

二爺緩緩起身，沖著老太太行了禮，“兒子就是通知母親一聲，母親當心身子。”

說罷，二爺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老太太在屋里聲嘶力竭地喊道，“回來！”

唐敏與四太太互視一眼，如今這是怎么個情景？

老太太癱坐在位子上，一口氣似乎順不過來，滿臉漲的通紅，大太太見形勢不對，立刻讓人去叫大夫。

唐敏與四太太待著也沒個用處，大太太索性通包了，讓她們二人先回去，老太太好些了再來。

四太太與唐敏一前一后地走著。

“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前幾天還是讓二太太試著管管幾家田莊，今個兒就要鬧分家走了？”，四太太壓著聲。

“老太太明說了？”，唐敏有些錯愕，大太太一直管家有方的，怎么老太太想著讓二太太去管田莊去？

“二爺的身子不好，只靠現在那些錢哪夠用？老太太不好明著給錢，這不，拐著彎地送錢呢。”，四太太嗤笑，老太太心疼幾個兒子，又怕被人說了偏心二房去，習慣地暗地里接濟著，不然就二房那點錢哪里夠二爺日日地進補著。

“我倒是沒想著老太太是這個用意。”，唐敏淺笑道。

“你想不到的事兒還多著呢。”，四太太眼睛提溜一轉，湊到唐敏耳邊說道，“還不是涉及到有些人的錢袋子，分了她的權力了？不然二房傻呀？”

有些人？唐敏神色微變，只一下又恢復了常態，笑著與四太太辭別，“我就先回去了，四太太回去小心些。”

瞧著唐敏離開的樣子，四太太不禁輕聲罵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