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出來時笑著攔住大太太，眉眼間的喜色難以掩去，說道，“老太太這么一來倒是讓大太太省事了。”

大太太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景象，見沒人，于是伸手替四太太理了理斗篷上的狐毛，湊近了幾分，低聲說道，“今日四太太故意如此，想來是知道什么吧？”

四太太嗤笑，眼睛卻是往里頭被留下的唐敏那看了一眼，輕聲回道，“大太太的耳報神如此厲害，哪里有什么事是大太太不知道的？我呀，什么都是聽大太太說的。”

大太太冷笑，不予理睬，帶著幾個孩子出去了。

唐敏有些僵硬地坐在老太太身側。

老太太輕輕吹了吹茶盞，一雙眼睛卻是有些迷離地望著遠處，芮雪上前輕輕推了一下唐敏。

唐敏一驚，有些狐疑地看向芮雪，老太太不開口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

老太太側目看了過來，冷哼了一聲，“你從來都是膽小的嗎？”

嗎？這是在問唐敏了？唐敏從前是唐家的嫡姑娘，唐家又事事遷就于她這個女兒，哪里需要如此膽小了去，素來她在閨閣中是為最乖張的。只不過是嫁進張家，人生地不熟，又無人幫襯，久了也就如此了。

唐敏不說話，低頭揪著帕子。

“你這樣是管不好三房的。”，老太太重重地放下茶盞，一雙眼睛滿是嚴厲，“你我算是姑侄，卻不是親的。我對你多的是個婆婆對著媳婦的心思，如今三爺要回來了，諸事我對你也不放心著，我自是要提點些。”

三爺要回來了？

唐敏臉上的吃驚之色一閃而過，這個自己自成親時就沒見過的三爺要回來了。

老太太示意芮雪等人出去，等屋里空留她們二人時才繼續說道，“三爺回來不免引得一些人的防備，你終日這好脾氣是要被人吃了？”

“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唐敏輕聲答道，她不知道老太太這算不算是一次善意，可是對于三爺的回來她實在是不知所措了。

“明不明白自不是嘴上說說的。”，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聲色冷清至極，“三爺回來，六姨太的入門更是要提上日程了，我想著定在年前吧。”

六姨太，唐敏神色微暗。

老太太瞥了一眼唐敏，滿眼竟是看不上，“六姨太是個好人家的孩子，你這三房管不好，倒是讓我不放心。”

唐敏淺笑著點了點頭，原來老太太囑咐她的用意是為了六姨太，原以為是老太太為了唐敏，終是唐敏想錯了。

“芮雪。”，老太太叫了芮雪進來，“你去跟著三太太一塊兒去賬房領三房的幾間鋪子的賬簿去，教她好好看看。”

芮雪點了點頭。

唐敏見自己在這兒也無事了，起身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芮恩在外頭等了半天了，見著芮雪一塊兒走了出來有些吃驚，忙笑著行禮，說道，“勞煩芮雪姐姐陪太太出來了。”

芮雪未理會芮恩，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唐敏說道，“芮恩你先回去，芮雪陪著我去看賬簿。”

看賬簿？芮恩先是一愣，而后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似的，笑著行了個禮后就小跑著出去了。

芮雪笑著說，“三爺回來的事兒老太太的意思是暫時不說。”

“我知道。”，剛才老太太沒當著大太太和四太太面前提起時，唐敏就猜到了七八分，只是為何不提，唐敏倒是不知道了。

賬房里的人見芮雪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忙哈著腰，“芮雪姑娘怎么來了？”

芮雪笑道，“陪著三太太來取幾間莊子鋪子的賬簿。”

“三太太？”，賬房的人往芮雪身后瞧了瞧，可不就是三房那位太太嗎？“給三太太請安。”

唐敏笑著走了進來。

“芮雪姑娘，不知道老太太是吩咐了哪幾家鋪子？”，賬房自然已經是知道了老太太的意思，只是三房從不管賬的，給那幾個鋪子還是得看老太太的意思。

“府前街的幾家還有南水巷的，京郊的水田茶莊染布坊。”，芮雪細細道來，“對了，原先三爺在商丘的那幾處營生的賬簿也還在嗎？都拿來。”

“在的，年關前剛送來了。”，賬房的人一通忙活，嘴里也是忙活著，“這些可都是好鋪子好莊子，饒是方才四太太來拿的也不及這些一半的好收成。”

賬簿統共拿了近三年的，可也是厚厚的一大摞，賬房處譴了人幫著送來，偏巧就遇上了大太太。

大太太只瞥了一眼那摞賬簿，心里已經有了些數，心中的百般滋味倒是說不明。

“大太太。”，唐敏主動上前，她見大太太臉色也不是多好看，心想老太太素來疼惜大房，驟然這么無緣無故地分散了管家權，大太太心里自是不好受了。

“三太太的賬簿厚實了些。”，大太太笑說道。

“多是些瑣碎的鋪子，雜了些。”，唐敏笑道，“天寒地凍的，大太太怎么在這兒站著。”

“青哥兒亂跑得沒了影兒，我叫芮芬去尋，自個兒也在這兒找著。”，大太太答道。

這么一說還真是，芮芬倒是不在大太太身邊伺候著。

青哥兒是大太太的幺兒，最是得老太太心疼的一位哥兒了，唐敏示意芮雪幫著一塊兒去找找。

大太太卻是拒絕，“芮雪還要陪你看賬簿吧？”

唐敏搖了搖頭，“還是孩子重要，我晚些看也無妨的。打著傘去吧，下著雪呢。”

說罷，大太太也不推辭，芮雪自然也是撐著傘陪著大太太走了。

唐敏轉身看了一眼芮雪與大太太二人的背影，然后自個兒帶上了風帽，緩步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去。

同行的賬房小廝微微側目看了一眼這個出了名的極好脾氣的三太太，輕聲說道，“小的給您撐把傘？”

唐敏見那人兩手端著賬簿都吃力，笑道，“怕不是我給你撐傘罷？”

見唐敏笑，小廝略顯窘迫地低下頭來，這三太太一來是好脾氣，二來這容貌也是幾位太太中絕佳的。方才不過如此淺淺一笑，倒是叫人覺著好似瞧見了冬日的暖陽似的，讓人心生暖意來了。

底下的人也是常常納悶的要緊，有這么個貌美的三太太，老太太每年還是給納著個那些不顧平平的姨娘，何況三房也沒個爺們兒在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去。想來后宅之事也不是他們個下人想的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