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華將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嘴角微微下垂。

她不動聲色地扶起了娘親。

她沒有再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當務之急，便是帶娘親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處處充滿陰謀的地方。

娘親本不該卷入這其中的，這都要怪她。

因為要將娘親放到背上，右手難免要使勁，稍一拉扯，仍是鉆心的痛楚，可她又不甘心叫北邙塵看出來，只能暗暗咬著牙，逞強的一聲不哼。

豈料此時那條小蛇竟向前一跳，徑直跳到了她的頭上。

她登時一臉愕然，如臨大敵，不敢動彈，緊張地望向北邙塵。

北邙塵眉頭一挑，卻說道：“它是你的了。”

封華徹底怔住了。句芒正從她的衣襟緩緩鉆入她的體內，一直梭到左手的腕處，乖乖盤作一圈，就此留在了里面。

封華抗拒地望著他道：“你快把它拿走……它不會咬我吧？它有毒嗎？”

“這你放心。”北邙塵只道：“我說過的，他忠誠護主，斷不會咬你。”

“可我又不是它的主人。算我求你了，快把它拿走！”

他嘴角輕提，并未多作辯解，“你此去酆都城必定困難重重，有句芒尊在，便沒人傷得到你了。”

封華不禁一臉鄙夷，“它這樣幼小，不要我分心伺候就算了，我哪里還敢指望靠它來保護我啊？”

他就好像沒聽見這話一般，自顧自的交代：“平常喂點朝露就行了，再大一些后，另添蔬果。”

“它吃素的？它不是蛇嗎？”

“我最后再與你說一遍，記清楚了，他是句芒尊！可不是你能隨意褻瀆之輩！”

封華咽了一下口水——被他的義正辭嚴給唬住了，過了一會兒，仍在掙扎：“你還是拿回去吧！”

“你真的沒看出來嗎？是它選擇了你！”

“為什么？”

“你再羅嗦，我就讓你永遠都走不出去。”

封華咬了咬嘴唇，認栽般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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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玄蜂堂時，北邙塵還算仗義的送了她一輛馬車。

同時還將一個脂白的玉筒子交到了她手中，這玉筒以木塞為蓋，大約掌長，玉米棒子一般粗細，精雕細琢，用料考究，腰間還鏤著一圈花案，用來放置句芒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封華見這小玩意模樣喜慶，便拿在手里好生把玩了一番，好奇地問北邙塵道：“這究竟是件什么寶貝？看起來還挺貴氣的。”

“這是弟子們尋日玩鳴蟲的小件兒，本來是用來裝蛐蛐兒的，沒想到留給句芒尊倒正合適。你聽好了，這一路上，你若是敢對句芒尊有半點不敬之處，我有一百種方法能叫你悔之晚矣！”

封華彈了彈鼻子，“既然如此不放心，就拿回去呀！”

他卻是面色一沉，“拿好了，我可沒和你說笑！”

“哼！”封華也懶得再與他羅嗦，坐上了馬車后，執著軟鞭，輕輕在馬屁股上掃了一下，那馬兒兀自悠悠然地向前邁去。

“娘親，我們回家了，這地方臭氣熏天，都把娘親給熏壞了，我給娘親換個地方，說不定你就能好了。”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面緩慢地驅著馬車，“娘親，華兒以后都不會再失約了，一定會乖乖地聽你的話，再也不會到處亂跑了。”

總覺得身后似有一股炙熱的目光在凝注著她，可她一回頭，卻是空空如也。

聳一聳肩，她并沒多想什么，繼續帶著娘親往嚴府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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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玄蜂堂離嚴府并不遠。

此時已是深夜，在這種寒氣襲人的鬼天氣里，街上行人實在寥寥。

空闊的長道上，車轍“吱呦吱呦”地向前，一路碾破天地闃靜。

眼看就快要到嚴府了，她不禁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驀地眼前一暗，她一抬頭，一道嬌俏的黑影從路旁的矮墻翻身而出，無聲無息的握著劍落下，正好攔住了她的去路。

封華登時清醒過來，舉目一看，來人赤發灰眸，竟是娥貴妃身邊的阿右。

那日宮中大亂，封華的注意力全都系在了嚴繁雨身上，根本沒空留意這號人物的去向，如今倒頗有些意外了——她竟然還活著？

“竟然是你！”封華眉頭一皺，手中短鞭下意識地攥緊。

阿右鼻子朝天，冷哼一記，目光里的殺氣比四下透骨的冬風還要凜洌，看得封華心里發毛。

“想不到吧，我們竟然還能再見面？”

“哼，”封華嘴角一提，似笑非笑地答道：“確實沒想到。不知姑娘今夜有何貴干？”

“都是因為你，娥貴妃與二皇子的計劃才會失敗，累我如今活得有如喪家之犬！”

“所以，你今晚是來報仇的？”封華有些無奈的問。

“你說呢？”她緩緩退下劍鞘，眼中殺意驟凝。

望著這雙變色的秋眸，封華大感可惜的嘆了口氣，只道：“你還是走吧，活著不好嗎？”

“廢話少說！今日我非要為娘娘與二皇子報仇不可。”阿右手中劍光一抖，便挺攻了過來。

封華惟恐驚著馬兒，回頭看了一眼娘親，左手在車身上猛地一按，借力使力，縱身飛起，迎著她還擊過去。

頭一回阿右在奉明殿前阻截她時，是白瑞為她解的圍，所以封華并不知道她的武功底細，如今三招兩式已過，她發現阿右的劍法并不高明，又心浮氣躁，心頭不由喟然一嘆：“卻沒想到，她今晚竟是來送死的。”

北風呼卷而來，吹得人手凍足僵，封華不愿馬車內的娘親被冷風吹中，索性將心一橫，一轉眼，箭中袖就刺中了對方左肩。

阿右“哇”得一聲慘叫開來，手扶傷口，快快退了兩步。

封華眉間緊擰，森然道：“姑娘，你我之間并沒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若你就此收手，便可一筆勾銷，請吧！”

此時阿右離馬車不遠，聽到封華的話后，直接“呸”了一聲，一回身，竟將手里的長劍指向馬車。

只見她一個縱步，飛身一躍，手臂崩得筆直，劍尖戳入車廂一寸時，封華已奔了過來，一時情急，直接伸長了右手，拉住她高高揚起的右腳，只將她猛地一拽，拽退三遲有余，卻也因此扯動舊傷，腹內一陣奔騰，一時壓制不住，喉頭間立馬涌上來一點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