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大牙家的路上，接到他的電話。
他：“給你發信息怎么沒回。”
我：“在地鐵上呢，沒看手機。怎么了？”
他：“你還有幾站到？”
我：“三站。”
他：“下一站轉四號線吧。不用來我家了，咱倆去姨家。”
我：“你還有姨在BJ？怎么之前沒聽你說啊～你姨家在哪啊？”
他：“…我說的是宜家…賣熱狗跟冰淇淋的宜家。”
2
我跟大牙是初中同學。
大概是初二的時候吧，有一次調座，大牙成了我前桌。
他挺愛鬧的，我也不是文靜的那種。
所以我倆經常前后的打鬧嬉笑。
結果有一天，鬧著鬧著就打起來了。
打架的原因不記得了。
就記得結局是我打贏了，大牙氣哭了。
他倒不是讓著我，是真打不過我。
大牙那時候比我矮，還特別瘦，我打他就跟拎個小雞仔兒一樣輕松。
看著他坐在我前面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我當時就懵了。
紅獅給我傳來一個紙條：“要不你道個歉吧，他都哭了。”
我拿著紙條低聲問果凍：“怎么辦？”
果凍：“你下手確實太狠了。”
我低頭一看，果然，指甲縫里還有血絲呢。
下課時，我走到大牙旁邊，欲言又止半天，就是說不出“對不起”。
大牙喪著個臉斜眼看我，他的眼睛又紅又腫。
我頓時覺得特別愧疚，然后蹲下來扯扯他的校服，說：“剛剛我下手重了，現在給你個機會打回來吧，打完就扯平了。”
大牙的嘴撅得老高，仰著脖子不說話，一臉傲嬌。
我：“好啦，你現在打多少下我都不還手，別猶豫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大牙想了想，然后伸手在我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他說：“打完了，扯平了。”
聲音又悶又小，委屈得不行。
我：“對不起，那個…放學請你吃炸雞柳啊。”
3
大牙說話特別損，而且一針見血。
他的女生緣極好，過生日時桌面堆滿了大家送的禮物。
然后這個擁有少女心的小男生開始膨脹了，嘚瑟的在課堂上拆禮物。
包裝紙“嘩嘩”地響，班主任直接一個粉筆頭就扔過來了。
班主任：“禮物沒收！”
大牙：“不行。”
班主任：“憑啥不行！”
大牙：“我過生日啊，一年就過一次。”
班主任：“一年過一次就是理由了？！”
大牙：“又不是你來月經，一年來十二次。”
然后這個課堂很膨脹的王者，變成了下課請家長的青銅。
4
雖然初中畢業后，我跟大牙去了不同的高中。但關系一直沒斷過，周末還經常去網吧打游戲。
有一次在網吧，剛開機沒多久我電腦就黑屏了。
叫來了網管。
網管：“已經弄好了。久等了美女，要不QQ留一個吧，請你吃個飯。”
我：“額…算了吧。”
網管：“別這樣，認識下。”
旁邊的大牙把耳機一摘，對網管說：“你記我的號吧，有事找我就行了。”
網管：“你男朋友？”
我：“對。”
網管：“個子真矮。”
我：“濃縮就是精華。況且男生發育晚，他以后會長個子的。”
晚上在夜市的小吃攤。
我：“剛才那網管的劉海那么長，我都看不到他眼睛，也沒看清長什么樣子。”
大牙：“能問叫你美女還要QQ號的，應該都是瞎子吧。”
我：“如果以后咱倆沒人要，就湊合一起過吧。”
大牙：“好呀。”
我：“答應的這么爽快？”
大牙：“反正我肯定有人要。”頓了頓，他說：“但你就不一定了。”
我：“胡扯！”
結果十年過去了，這王八犢子說的話還真靈驗了。
當然我的話也靈驗了，他后來真的長高了。
5
我媽曾問過我和大牙的關系。
雖然我一直強調只是好朋友，但畢竟是異性同學，她懷疑也正常。
直到有一次，大牙放學順路送我回家，正好在樓下看到我媽買菜回來。
大牙：“阿姨好！阿姨你這身綠衣服真好看，顏色鮮艷又不俗，趁得你特別水靈。”
我媽笑的合不攏嘴。
回家以后。
媽：“大牙真會說話。你多跟人家學學，以后對你有幫助。”
我：“你不懷疑我倆了？”
媽：“那孩子有眼光又有品味，應該看不上你。”
想了想，她突然來一句：“況且你倆屬性也相同。”
我愣了，我一直覺得媽媽是個很保守的家庭婦女，思想傳統不喜歡新鮮事物。
哪怕現在跟她一起看電視，如果有親熱的畫面，她都讓我閉眼睛。
沒想到跟大牙短短的一面之緣，她竟然就看透了，而且還很支持。
雖然很欣慰她這樣開明，但還是有點好奇。
我：“我跟他交朋友，你不會反對嗎？”
媽：“不啊，這又不犯法。況且有處得來的朋友不容易，珍惜吧。”
6
剛開始工作時，我一點金錢觀念都沒有。
經常買一堆不需要的東西，然后發工資前窮得叮當響。
有一次在曼徹斯特逛街，看到TF的眼影。
真好看，真想要，也真貴…
晚上跟大牙聊微信時，隨口說：“目前的經濟條件不允許我四百多買個眼影。”
他當時也沒說啥，就發了個表情包。
后來生日買了送給我。
突然想起有一年寒假，大牙帶我去逛街。
在一個口紅的專柜前對我說：“挑一個你喜歡的顏色。”
我：“為啥突然想送我口紅？”
他：“你應該有一個。”
結賬時我嚇一跳：“200多？啥牌子這么貴！”
那年我15歲。
對化妝品一竅不通的我擁有了人生中第一支Dior。
7
工作有一段時間是我的低谷期。
差不多兩年吧，簡直了…就是災難。
我的臉就跟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村口大爺的老式蹦爆米花機一樣，噼里啪啦地冒痘…每次還都轟轟烈烈…
那時候心情真的超難過，又是停飛又是治療，但就是不見效。
站在客艙里面對旅客很自卑。
偶爾也會莫名地被各種人懟，被各種人惡意開玩笑。
有一次，一個男乘務長說：“你知道你為什么沒對象嗎？”
我：“為什么？”
他：“因為你長得太丑了。”
我當時沒說話，然后去洗手間哭了好久。
晚上回家跟大牙聊微信。
我：“不想見人了，我照鏡子都惡心。”
他：“為啥？”
我：“臉好臟，好丑。”
他：“沒覺得，挺漂亮的。”
我：“騙人！我看我自己的皮膚都嫌棄！”
他：“我沒看你皮膚啊，每次都看的是眼睛。”
8
去年過年，大牙發來微信：“新年快樂。”
我：“不快樂，sosad。”
大牙：“怎么了？”
我：“我親自下廚，給我媽做了一桌子菜。結果她都沒動幾口，還說我做的不好吃。”
大牙：“Emmm…”
過了幾天，我落地開機后，收到大牙的信息。
他：“這周哪天休息？想吃你做的飯了。”
突然有一天淘寶賬號就被封了。
我既沒有惡意差評，也沒有信用低分，覺得很莫名其妙。
給客服打電話，對方說因為交易存在風險，不能再用了。
我：“看來得重新弄個手機號注冊了。”
大牙：“你換手機號麻煩嗎？”
我：“有點，各種會員卡還有公司的內網都要重新改…”
大牙：“別折騰了，淘寶號用我的。”
9
有時候我挺招人煩的。
上學時因為大牙是我前桌，所以我總在他背后偷貼紙條。
什么“奧運老年團”“狂野小boy”“婦聯突擊隊”等等…
……然后趁機慫恿他課間去超市買個水。
工作以后也不收斂，經常給他寄快遞。
收件人要么是“烏雞國國王”，要么是“大板牙嗷嗷閃瞎亮”。
寄的要么是兩桶豆油加五斤面粉，要么是一些鍋碗瓢盆和撓癢癢。
都沒啥用，還齁老沉。
那時候他正準備考研，廣東的夏天炎熱無比。
校門口距離他寢室仿佛隔了一個銀河系。
累得他呼哧呼哧地扛著大紙箱子回到屋里，結果拆開以后都是堆讓他無語的破爛。
有次他一個電話就call過來了。
他：“你是不是有精神病？”
我：“無聊的時候你可以用面粉攪和泥巴玩。”
他：“惡心。”
現在想想，他真是好脾氣。
很久后的某一天，我倆在星巴克。
突然地，就好奇想問問他。
我：“我有沒有做過讓你特別討厭的事？”
他：“沒有吧…不記得了。”
我：“你一天天的都記得啥？”
他：“就記得你挺好的。”
像我這種不修邊幅神經大條思想簡單又粗獷。
從小就是吃完飯“咔”一下直接用袖口擦嘴巴。
靠著一張天生的美人胚子（呸！），和樂觀開朗的性格以及與生俱來的魅力氣質…
順（kǎn）利（kě）長大的普普通通小女孩。
真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當空姐。
面上空姐的那一天，有兩個人激動的哭了。
一個是我媽，一個就是他。
10
大牙除了又懶又損，做事磨蹭，說話墨跡，偶爾招人煩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但他損我的時候，是真煩人。
我：“怎么辦啊…眼角長細紋了。”
他：“怎么整的？你眼睛也不大。”
我：“我要吃一塹長一智！不能白吃虧。”
他：“拉倒吧，你吃塹只會打嗝。”
我：“想活得精致一點。”
他：“打算當個豬精嗎？”
我：“我想要變白變美變漂亮。”
他：“可惜你又黑又壯又肥胖。”
……
通過他，我認識了很多志趣相投的姐妹：猩猩，三呵，美琪。
大家沒事就聚在一起吃吃飯，唱唱歌。
在BJ這個龐大又擁擠的城市里，有聊得來的朋友真是個平凡又幸運的事。
而大牙就是那個給我最多幸運的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