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館內,彌漫著藥味和老人味。一位六十多歲的大爺坐在桌子的后面,他肩膀寬碩,將那身白大褂撐的如同時髦的風衣一般。手指放在一位年輕姑娘纖細手搏的脈搏處,輕緩的按壓著。
老中醫頭發花白但非常茂盛,如同假發一般全部向后梳著,看起來十分整潔。眉毛雖也發白,卻是標準的劍眉形狀。一副老花鏡后,眼皮低垂的很看向左下方,嘴唇也用力的岷著。不過,一看就是一副值得信賴的模樣。
那姑娘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臉上焦急的神情只表現出一個想法:快點結束吧。
對面的老中醫終于開口了,他意味深長地問:“現在月經怎么樣?”
“還是不太準。”姑娘一邊咳嗽一邊不好意思的小聲嘀咕。
“大便準不準呢?”
“大便。。。。。。應該是每天都有。”她回答的有些遲疑,估計自己平時也不怎么在意。
“形狀呢?”
“形。。。。。。狀?”姑娘將眼皮翻向天花板,腦海里思索了半天。“一團漿糊?”
老中醫抬眼看了她。“來,舌頭伸出來。”老中醫抬了抬鼻梁上滑落的眼鏡,眨了兩下眼睛。
那姑娘緩慢的伸出了舌頭。老中醫眉頭一緊,瞅見一個很大的潰瘍爛在舌頭尖上躺著,還有很厚的舌苔結在表面。隨著他嘆出的一口氣,那姑娘聞到了一股爛柿子的味道。
老中醫收收脖子抬手提筆,刷刷刷寫好了藥方子,龍飛鳳舞一般。
“氣血還是不太好啊,你之前氣血虧過,要堅持吃藥補回來。”
姑娘小心地看著他,驚訝于他的好記性。但她沒敢接話,像是怕這醫生再說出之前的病因,引來周圍大爺大媽的疑惑目光。她便沒再接話。
醫生把開好的藥方遞給她,然后重復了一句他常說的話:“回去多鍛煉,早睡早起,堅持吃藥。”隨即又抬頭補充一句“不要抽煙喝酒。”
“嗯。”
姑娘接過藥方,看著那鬼畫符一般的字體,朝藥房走去。艾灸的味道此時變得更濃了,她能看到從走廊盡頭房間里飄出來的陣陣煙霧。
。。。
“孫貝兒!”五分鐘后,藥房里的藥劑師朝窗口外叫道:“你的藥配好了。”
“哦,謝謝。”孫貝兒從走到窗口前,接過塞的鼓囊囊的塑料袋。沒有過多的言語,因為嘴里的潰瘍著實讓她痛苦難耐。她嗅著從藥房里彌漫出來的苦澀的味道,反而讓她感覺心安。但隨即臉色一沉,若有所思,陷入回憶。
……
“來,秀芝把這個喝了吧。這樣,你的病才能快點好。”
“太苦了爸爸!我才不要喝!”
“你看爸爸手里是什么?”
“……”
“喝完爸爸就給你吃,這是你最喜歡的荔枝味的棒棒糖。”
“……好吧。”
“呵呵,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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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一點二十五分。
機場的出口,人煙稀少。
一個身高大概一七八左右的男子,兩手插兜,步伐慵懶。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嚴嚴實實的捂在臉上,猶如拍被偷拍的明星。上身只搭了件單薄的白色帽衫,外套一件黑色的輕薄羽絨服,下身則是一條簡單的單薄牛仔褲。和旁邊裹成粽子的路人對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后背耷拉著一個干癟的黑色雙肩包,再無更多的行李,也不知是游客還是居住此地。
他沒有四下觀望,想必接機口并無人接應他。便尋著能搭乘出租車路線的標志,獨自一人朝那個方向走去。
“請問去哪?”中年女司機滅了香煙,挑了挑她刮的很細的眉,打量著這個看似怪異的人。眼神向下一瞥,注意到他手中卷著的的飛機票。
原來是從東京飛往此地的啊,名字是樊志宇。
他打開手機上訂好的酒店給司機看,沒多說半句話。
“哦,好。”女司機沙啞的聲音像結了蜘蛛網。既然能聽懂中文怎么說話,難道是不會說?她心里默默念叨著,便往目的地開去。
樊志宇看向窗外,視線模糊不清,恍然間有小片晶瑩剔透的東西飄下來貼在了玻璃上,精靈一般。
酒店的406號的房間里煙霧繚繞,煙灰缸中已插了不少的煙屁股。整個房間,只亮了一盞床頭的歐式小燈。
樊志宇光腳坐在床邊,手指撥弄著燙過的短發。煙霧熏到他的眼睛,他不得不將眼瞇起來。用衣角擦了擦眼鏡,又仰頭吐出一口煙霧。
幾個小時的航行也令他疲憊不堪,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但對他來說這個時間也不算很晚。
回國后,該聯系誰,該怎么做,他也毫無頭緒。空蕩的場景,有那么幾分鐘,讓他可怕的想象不斷膨脹,一種絕望感在他的心頭緩緩彌漫。他的腦海中不斷有人影掠過,眉宇間夾雜著惆悵便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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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接近晌午。
“怎么是國內的號碼?”
孫貝兒在電話那頭傳來警惕的聲音,便立刻躲到了一個沒人的辦公桌隔間里。
“你說呢?”
孫貝兒嘆了口氣:“你現在在哪啊?”
“還在酒店呢。”
“。。。。。。不是準備結婚了么?跑回來干什么?”
“廢了。”
“什么意思?”
“他們家人不同意啊。”
“不是已經說好了?”
“呵呵,那可能只是我們一廂情愿的。”
“中午我下班見面再說吧。”
“那個。。。。。。”
嘟————孫貝兒已經掛了電話。心里有些焦躁,她完全不知道他哥哥為什么突然回國了,待在日本不是更安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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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二人約在了上次她和王云白見面的咖啡廳,依舊是二樓那個隱蔽的位置。今天也沒有多少人,正和孫貝兒的意。
“怎么約這么遠,這里變化太快,我都快不認識路了。”樊志宇用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面說道,他的帽子仍舊壓的很低。
“臨時回來有什么事么?”
樊志宇喝了口剛端上來的美式咖啡,好像有些燙,他只是輕輕挨了挨嘴唇說:“這次,不打算回去了。”
孫貝兒一臉驚訝:“為什么?”
樊志宇冷笑一聲:“嗯?你怕我連累你么?”
孫貝兒咽了口口水壓住了咳嗽,她的眼神在旁邊瞟了瞟沒有接話。咳嗽始終沒有減輕,但剛剛卻不想咳出來讓高她哥哥知道。
樊志宇頭一歪問道:“你們那個公館里面還有多余的房子租么?”
“沒有,我們最好別住那么近。”雖然孫貝兒知道那里往外租的房子還是很多的,但她還是一口否決了。
“怎么還是這么這么兇巴巴的,再這樣你可找不到男朋友。”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嘲諷。“為什么呀,你就那么不想再看到我啊?”
“嗯,對。”孫貝兒長出了一口氣。
“呵呵,哎,真是薄情。”樊志宇冷笑一聲,咬了咬嘴唇又問道:“那女人也跟你聯系了?”他挑著藏在劉海下的的眉,
“誰讓你把我的電話給她的?”孫貝兒抱怨著提高了嗓門說。
“一時手誤。”志宇嘿嘿笑到說。
“屁話!”
“見面了?”
孫貝兒翻了他一個白眼,看向窗外說到:“她說,讓我勸你讓她去參加你的婚禮。”
“呵呵,這下不用勞你費心了。”樊志宇笑的的非常牽強。
“你干嘛回來,這地方安全?”孫貝兒身體傾向前去,觀望了下四周小聲說。
志宇微微點了點頭“那孩子那邊沒什么動靜吧。”他也壓低了聲音說。
“不知道,但是都已經了結了。”孫貝兒的聲音壓的更低了。“最好別再公共場合說。”她又環顧了下四周,腿不自然的抖了抖,用裝有檸檬水的杯子堵住了嘴。
樊志宇低下頭嘬了口咖啡。“既然沒房子,那我就住你那吧。”
“開什么玩笑。”
“我倒是無所謂,你考慮下你的前途。”他眼神中透露出討好的意味,輕輕抬了抬手臂。
“怎么?威脅我么?”
“怎么會呢。可以吧?我的好妹妹。”樊志宇伸出手,握住孫貝兒的手緩緩地拍了拍。
孫貝兒覺得這個舉動讓她很不自在,立刻抽回了手。
“別做夢了!”孫貝兒說完將杯子往前一推,檸檬水濺了出來。毫不顧忌,她抓起手包頭也不回的向樓梯處走了幾步,但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鍵,回過頭來用可怕的目光盯著樊志宇。
樊志宇也緩緩起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接住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