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出租車才緩緩停在了劉琴家不遠處的馬路邊上。
胡子拉碴身材魁梧,衣服有明顯褶皺的司機坐在那不情愿地打著哈欠。顯然對這單生意挑的時間不是很滿意。車內暖氣的風很大,但車速很慢。內層玻璃上也結了層厚厚的哈氣。
易峰坐在副駕,手肘撐在窗戶上支著頭,慵懶地啃著有些冰牙的蘋果。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后視鏡的影像上。劉琴正閉著目靠在后座左側的窗框,不停地唉聲嘆氣。
茉莉則如同一只磕頭蟲一般,一栽一栽地昏昏欲睡,他有點心疼又有點想笑。沒想到自己的失眠在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也有那么點用處。
進家門后,已經是凌晨兩點多。
按下燈的開光,迎接他們的仍舊是打著哈欠伸著懶腰的餅干。他側著頭,最先是蹭了劉琴的腳脖。卻把劉琴嚇了一跳,她身子一抖大叫一聲“哎喲!”。餅干便立刻后退了三步,大概是發現自己認錯人了,便用渾圓的瞳孔看著她。
茉莉急忙將它抱了起來,拖著肚子在臉上蹭了蹭,對劉琴說。“怕什么呀,這我兒子。”
卻為此,換來了劉琴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你們快點休息吧,差不多還能睡四個小時呢。”易峰看看餐桌上方的鐘表說。
“嗯,你也是。”茉莉的眼皮像蛤蜊一樣一張一合。“媽,你先去洗洗吧,然后去那個房間睡。”她說著,指了指自己臥室的方向。
“嗯,好吧。”于是,劉琴便拖著重重的步伐向衛生間走去。
易峰彎了彎腰靠近茉莉,故意跟她開玩笑說:“你今晚跟誰睡啊?”
“哼,當然跟我媽睡了。我看她會不會說夢話,然后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再見!”隨后她一個轉身直接鉆回了自己的房間。
易峰嘴角一抬,竊笑一聲,無奈地攏了攏眉上覺得又蓋眼的劉海。
劉琴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臉上掛著水珠。她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像是在噩夢中存在的一般,但意識又確切地告訴她,事情的真實性不可否認。
此前,她就連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如此巨大的痛苦,滋生出可怕的仇恨。于是她不禁換位思考,隨之的感受就令自己為之一震。她曾經所經歷的血淋淋的痛苦又再次浮現在腦海。于是,她顫抖著做了個深呼吸,又再次用冷水沖沖了臉。
從衛生間出來,看見易峰正蹲在地上給餅干的碗里加水。想到剛剛易峰的種種作為,不禁很后悔之前對他的偏見。對他說了一句“你也早點休息吧。”就直接拐進了左手邊的房間里。
推開門,劉琴看見茉莉已經呈大字狀趴在床上。餅干坐在她的屁股上悠閑地洗著臉,這畫面讓她覺得好笑。
在對房間的狀態環視一圈后,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拐出里臥室,看見衛生間里滿嘴是白色泡泡正在刷牙的易峰,前面的頭發上還夾了一個茉莉的小雛菊發卡,著實可愛。
兩人狐疑地對視一眼,劉琴一伸手,替他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視線穿過對面開著門的房間后,仿佛確定了她猜測的答案。
劉琴嘴一撇無奈的搖頭,隨之折返回另一個房間。
茉莉仍舊和餅干疊在一起,兩人像是已經入夢了。
劉琴只好跨上床,挺直了身,躺在了里面靠墻的位置。一米八的床已經被茉莉占了大半。
感覺到旁邊躺了人,茉莉突然開口說話了。“我知道你跟警察說謊了。”
她又猛地扭過頭來面朝劉琴閉著眼睛問。“快說,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琴翻了翻眼皮沒有理會她的神經質,自說到:“這么看來,你跟易峰居然是分房睡的啊,還跟我說什么感情很好?嘖嘖嘖。”
“你……別打岔啊。”茉莉稍稍提高了聲音。
“哎。”劉琴閉目嘆出一口長氣。
“回答我啊?那女人到底跟你什么關系?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睡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劉琴不自在的扭了扭肩膀,鉆入了被子里。
“是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么?”茉莉拍了拍床說道。
“快睡。”劉琴不耐煩地說道。
“我說,這可是關乎你自己的人身安全啊。”茉莉抬起干澀的眼皮,原本的雙眼皮已經變成了三層。
“你現在怎么像你二姨一樣啰里啰嗦的。我自己睡慣了,你找你老公去吧。”劉琴表明了不想接她的話,說著便把腿從被子里抽出來,向側邊蹬直了,把茉莉緩緩頂到了床的邊緣。餅干一激靈,跳下了茉莉腰窩。
“你今晚不說,就別想讓我走!”茉莉騰地坐了起來。
“你今晚不走,就別想讓我說!”劉琴收回腿,保持著閉目養神的筆直躺姿淡淡地說。
“你……!”
“嗯,快照我說的做。”劉琴說罷背過身去。“出去后記得幫我關門關燈啊。”沾上床的一剎那,劉琴就被睡意籠罩了。好累啊,她這么覺得。
“你講話算話么?”
又是“嗯”的一聲,但這次,劉琴的聲音明顯已經沒了力氣。
茉莉把眼珠子一百八十度翻了一圈,抱著自己的枕頭,不情愿地向另一個房間轉移。
她邁著大步,理直氣壯地打了對面的門。一個轉身重重地躺在易峰身邊,一條腿也重重的地跨在了他的腰上。
“嘶……哎呀。”床上那人好像被壓的不輕。“媽的講完夢話了?怎么說的呀?”易峰瞇著眼說。
“氣死我了,她居然讓我以陪睡作為代價!哎。”茉莉在嗓子眼里嘟囔著。
“啊?什么?”易峰睜開了一只眼,顯然并沒有聽清楚。
“沒什么,你怎么還沒睡著?”茉莉扭頭問道。
“睡著了啊,可剛在夢中被一頭豬給砸醒了……”
“呵——呵。”茉莉冷笑一聲,用手肘用力撞了他的背。
“哎呀,你別這么暴力好么……別著急,逼問沒有用的。”易峰挪開她的腿,轉過身,將頭貼著她的肩膀。再將被子拉在她的身上,手臂環在她的腰間,感受到肉肉的柔軟,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絲微笑。
心里竟然對今晚的事兒有點兒幸災樂禍。在茉莉來之前,他還在為即將要搬家的事壓力倍增。但現在他敢肯定,接下來應該能睡得著。
“嗯,她明天會告訴我的。”茉莉說著,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易峰在她的嘴上拍了拍。“快睡吧,還剩三個小時。”
黑咕隆咚的屋里,茉莉只能在心里瞪了他一眼。
她把臉一歪,貼著他的額頭,心想這個人怎么隨時隨地都愛算算數。便又不自覺地想起了易峰數學老師的那張香蕉般蠟黃的臉。可自己老師的臉她已然不記得了,模糊的印象中,老師居高臨下面目猙獰地不停吧唧著嘴,自己在再怎么努力也聽不懂一個數學原理的情形。
潛意識折合成夢境,光顧了他們每個人的大腦。雖情節不同,不過都如同打仗一般激烈,每個人的戰役不一樣,但每位士兵都需要努力并且其不意地打贏這場戰爭,非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