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桶里的火苗已經像缺了氧一般,漸漸地開始熄滅……
“那么,明年見啦?!眲⒕爸t心里默默念叨著。他彎下腰簡單收拾了一下,拍了拍肩頭上的煙塵。
此時,隱隱約約地,像是從底層傳來了有人踏上臺階的聲音,很微弱。
劉景謙順勢回過頭,是一個穿著灰色羽絨夾克的年輕男人。他正悶著頭,一步跨著兩個臺階,快速地向上攀登跳躍著,手里拎著的白色塑料袋也跟他的步伐左右搖晃著。
他左顧右盼的樣子,應該不是經常來啊。
每蹬上一層臺階,他就開始向兩邊瞇著眼仔細查看著墓碑,似乎每次都沒找到他尋覓的目標人物。
那年輕男人抬起了頭,也看見了劉景謙。但并不覺得自己認識他。
他應該不會像我打聽他要找的墓碑吧。算了,反正都要走了,這里這多骨灰躺著,我也只認識樊偉業一個人的。
劉景謙將雙手揣進防風外套的兜里,帽子仍舊帶在頭上,又將它壓低了些遮住了額頭,一步一步穩穩地踩在臺階上向下走去。
只見,那男人在他下方不遠處的位置又看了看兩邊的墓碑,皺起了眉。
哎……哪家的不孝子啊,看樣子還是沒找到自己的祖宗。
幾秒鐘后,兩人便擦肩而過,雙方相視一看。
劉景謙繼續向下,那男人繼續向上。
“啊,原來在這啊。“后方,傳來了那男人小聲的嘀咕聲。
劉景謙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發現那男人正站在自己擺花的位置。
啊?什么?他也是來看樊偉業的啊!
明白了!看年齡,應該是他的兒子沒錯吧。
時隔這么多年,實在是認不出來,怎么沒和妹妹一起來?不行,一定要找他聊兩句才行!
只見高處那男人也扭頭看向了自己,他大概也發現二人來探望的是同一個人。
兩人對視了兩秒之后,那男人想要開口說什么,劉景謙便直接調頭向上走去。
“你是樊志宇么?“他站在離他兩個臺階的位置,開門見山的問。
那男人遲疑了一下?!拔也皇前?,您是……?“
“不是?……我是樊偉業的老朋友,我姓劉?!皠⒕爸t的視線還停留在他臉上,努力辨認著。
“哦,劉叔叔你好?!澳悄腥硕Y貌的答。
“我還以為你是他兒子呢,那你是他的什么親戚么?“劉景謙說著,撥掉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將臉完全露了出來。
那年輕男人皺了皺眉,定睛看了看他說:“??!您是……在咱們當地警局工作的劉景謙叔叔么?“
“是!,你是……?“劉景謙心里充滿了疑惑,他再次仔細看那張臉,他的眼下有顆不太明顯的痣,似乎有些熟悉,但實在沒認出來這他是誰。
“呵呵,我是左言飛啊。之前樊叔叔家的鄰居,您還記得么?“
“啊!就是……“劉景謙吸了一口氣,眼球快速地轉動著,一根手指在面前快速搖晃。
“嗯嗯!“左言飛認為他一定認出了自己,能夠再次見到他心里也有點激動,他開始頻頻地點頭。
“哎呀,我完全認不出來了你了!真的長成大男人了!”說著,劉景謙又向前邁上兩個臺階,與他并肩而站。
“您來了多久了呢?“
“十幾二十分鐘吧,我剛燒完紙。“他指著那個鐵桶說到。
“我帶了水果,給您?!罢f著,左言飛伸手從塑料袋里掰了一個香蕉出來。
劉景謙忙擺擺手說:“不用不用,先給你樊叔叔吃吧。“
“哦,那也好。“說著,左言飛把袋子里的水果還有些點心擺了出來,放在了他事先準備好的一次性盤子里。
“你現在在哪里工作啊?“劉景謙問。
“我?原本在這里的交警大隊,不過又臨時調去市區的110指揮中心了?!八贿呌没饳C點著元寶一邊說。
“哦,是去離這里也不是很遠,我上午還從你們家門口路過,現在是間便利店了,你回去看過么?“
說完這話,劉景謙有點后悔,他害怕面前這孩子再想起來之前他經歷過的那場火災。如果不是不是樊偉業當時不顧自身安慰,沖進火場叫醒了并就出了他們兄妹倆和那只老母雞,說不定現在已經看不到眼前這個人了。
“沒有去過。一直都跟妹妹住在市區呢?!八降卣f著。
“哦,都長成大孩子了啊。你們父母還在外地打工么?“
“嗯,是。還是幾乎不怎么見面?!?/p>
劉景謙低沉地嗯了一聲,一股煙味再次撲入他的鼻腔。
鐵桶里的火又再次燃燒起來,陣陣嗆人的煙霧沖了出來。此時,山上的風正好沖著他們兩個人吹過來,裹挾著煙霧將兩人包裹起來。于是,二人都下意識地側了側身。
兩分鐘的沉默之后,他們都皺著眉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之前的那顆棗樹還在呢……“劉景謙默默地說了一句。
左言飛微微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么?現在應該長的更繁茂了吧?!?/p>
“你跟樊叔叔家的兩個孩子有沒有聯系么?“
雖然劉景謙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還是試探性的問了。
“嗯……之前還有,但聽說樊志宇應該是出國了,兩個人的電話號碼都換了,不知道……秀芝現在在哪,也可能跟哥哥一起出國了吧。“
提到秀芝的名字,劉景謙發現左言飛的眼皮不自覺的眨了眨。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心里還是有點失落?!芭?,是么?“劉景謙稍稍嘆了口氣。
“你樊叔叔還拜托我好好照顧他們兩個,哎……看來他要失望了?!?/p>
左言飛看了看他,稍微遲疑了一下,便對他說:“劉叔叔,我……“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p>
“嗯……就是……對于樊叔叔當年的案子,不知道您是什么想法?“他一邊說,一邊撓了撓自己的鼻子。
劉景謙愣了下,不知道左言飛到底想得出什么答案。他用眼神上下瞟了瞟他說:“哼,我再怎么想也沒有用,反正咱們說的也不算?!?/p>
聽到這個回答,左言飛撇了撇嘴,簡單哦了一聲。
大概,眼前這位叔叔并沒覺得那案子有什么蹊蹺的吧,看來是問錯人了,左言飛想。
劉景謙挪了挪步子,接著問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拋去他是你們兄妹倆救命恩人的私人感情,你覺這案子法官判的有水平么?“
“這個么,哎,可能對于我來說,難免會夾雜私人感情吧。我想的也不一定對啊?!?/p>
聽完這一番話,劉景謙認為,眼前這個年輕人大概跟自己是同樣的想法。
將案子判的那么重,一定另有蹊蹺。
“哎,你也別想那么多了,人都躺在這了,就算咱們真的有什么想法,也都無濟于事了,能到那個世界享享福也不錯。“
左言飛沒再接話,他扭了扭頭,將視線移動到那快墓碑的照片上。
通過樊偉業那張微笑的臉,他似乎能想象出樊秀芝現在的模樣,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古靈精怪。
想到這而,左言飛的嘴角不由地向上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