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為昨晚是新年夜的關系。
今早,警局里凈是些因喝酒打架斗毆的,哭天喊地來找孩子的,心急如焚來尋錢包的的人。
更奇葩的,還有為了逃避今年回誰家過年這種問題的男人,故意酒駕來警局自首乞求警察收留的。
徐樂一上午抽了好幾支煙,雖然他不管這些麻煩事。
但他就算忍受著折磨,也想聽聽那些打架醉漢的歪理邪說,還有那些個因為自己多看了眼手機,多扣了下麻將孩子就走丟的人的說辭。
不過,更讓他奇怪和擔心的,是一個眼熟的男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鉆進了馬江川局長的辦公室,許久都沒有出來。
那家伙來做什么呢?
幫忙應付了那些閑雜人等,徐樂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三樓。那是他們局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你又在瞎操什么心呢?”跟他一起調查王琪案件的那位卷毛的同事,用手肘頂了頂他。
徐樂掐滅了煙。“沒什么,這不等著中午下班呢。”
“呵呵,這就對了,別整天自己瞎忙活做那些工作之外的事,不然局長又要找你談話了。”卷毛同事嬉笑著,拍了拍他的背。
徐樂撥了撥他黑色泰迪犬一般的亂發,將他往旁邊一推,轉身又進了辦公室。
前幾日,剛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拜托給了左言飛,可這家伙幾天都沒給自己回個信。
徐樂心里不免有些擔心起來,轉而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能力和做事方式。
是啊,畢竟這些事可以完全放任不管的,自己卻要去插一手。要證明什么呢?好奇心作祟?還是責任感爆棚?
真的是沒有女朋友太閑,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了。
既然剛剛看到了那個鉆入局長辦公室的人,就不能輕易讓他走了,或許也可以趁機套套他的話。
……
局長辦公室內,會客區的皮沙發上。
看著斜對面的那個男人,馬江川的臉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而那男人,一臉的從容地笑對。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馬江川頭頂那副“海納百川”的書法字畫,心境一下子也豁達了。
剛剛寒暄了幾句有的沒的,馬江川仍舊在揣測這人的來意。
他說的是受王一天所托,可怎么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呢。
身居高位,總怕別人有求于己,這都是正常的心理反應。
“哎呀,你岳父啊,我們什么關系,不用你多跑一趟,公司挺忙的吧。”馬江川說著,搓了搓有著輕微白癲風的手。
“再忙著趟也少不了啊,您跟我岳父的關系我固然也明白。”他的聲音跟平時的相比顯得更加的穩重。
“當然了,除了是我岳父的意思,出于我自己原因,也有必要來一趟啊,主要是為了感謝您。”
“哈哈,不敢不敢,舉手之勞么。”雖然這話算是隨口說的,但馬江川腦袋里尋思著,自己哪里幫過他什么。
只想應付著,讓他趕緊走人。
“如果不是您的大力加持,我太太的案子也不會那么快解決。之前情緒一直沒調整過來,沒來跟您說聲感謝的話,是在抱歉。”羅亦垂了垂眼。
“哎呀,羅總……”馬江川沒想到這人會提這茬兒,實在有些不好接話。
“叫我羅亦就行。”他抿唇淺笑。
“小琪的事,真是令人惋惜啊。”馬江川臉上的肌肉抽了下。
羅亦低垂了頭,輕輕一嘆。“嗯,是啊。我掙扎了些日子,但是我岳父和父母,他們是沒那么快釋懷的。”
“哎!那肯定的,我們都是身為人父,這種事若是放在我身上,我怕是想也不敢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啊。而且他還是獨生女吧。”馬江川說著,情緒好像真的有所帶入。
漸漸的,對羅亦來訪的目的失去了些警惕。
“不知道最近您有沒有跟我岳父聯系過,今早我去看過他,人都瘦了一大圈,精神上也相當萎靡。”羅亦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他看到馬江川向后欠了欠身,眼珠微微轉動了下,說:“倒是有通過幾次電話,都是約一起喝茶的,不過啊,我實在嘴笨,不會安慰人,就沒敢去見他。”
看來,這兩個人也只是不能推心置腹的酒肉朋友,羅亦心想。
“哦,只是約著喝茶啊,他沒說什么奇怪的話吧?”羅亦故作疑惑的表情問。
“奇怪的話?”馬江川反問一句,眼皮快速地眨了眨。
“比如說……”羅亦遲疑著,面露難色。
“什么?”馬江川也一臉的疑惑,呼吸有些停滯。
“也沒什么……不過我岳父之前都是挺信任您的,把您當作知己看待。或許您見了他也不需要說什么安慰的話。過去陪著他就行,就聽他叨叨,不然我真怕他的精神會出問題。”
“啊?精神問題,有那么嚴重么?”馬江川回答著,但不知道羅亦為什么要用“之前”這個詞。
“嗯,聽我岳母說,總是疑神疑鬼的。”羅亦搓了搓下巴。
“怎么了?”馬江川好像產生了好奇心,向前探身。
“呃!不好意思,我怎么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原本就是想來感謝您。”羅亦挺了挺背說。
“咳,你就說么,我看我能不能幫他。心里醫生和神經科大夫我倒也認識的。”他說話的語氣很驕傲。
看著不像是對王一天的同情,而是——幸災樂禍。
羅亦向前湊了湊身,眼神里透露著神秘的氣息。“哎,就是……”
他遲疑了下,繼續說:“我岳父總是感覺小琪是被人故意謀殺的,接二連三懷疑了她身邊的好幾個人,也包括我在內。”
“啊?”馬江川的表情像在看懸疑片似的。
“對于小琪的事,他好像完全不相信警察的判斷。小琪失蹤那幾天不是住在閨蜜家。我岳父竟去跟蹤了人家閨蜜。還好那女孩最后認出了他,不然又要來警局麻煩您了。”羅亦的表情馬江川有些看不懂。
“什么?這……”馬江川瞠目結舌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他自知王一天那人的本性也就多疑,羅亦會這么說,也沒有什么可懷疑的。
“雖說我也勉強能夠理解,可這樣確實給別人造成了不少的困擾,所以我怕他也會因此騷擾到您。”
羅亦的手肘頂在膝蓋上,十指交叉,又看向馬江川補充一句:“真怕他哪天會做出更出格的事兒,那樣的話……我覺得您也愛莫能助。”
馬江川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似是在思考什么。
想到今早和王一天的通話內容,不由得心生憤恨。
羅亦忖度著他的表情,繼續說:“不管您是以朋友的身份還是局長的身份,都希望您能多提醒提醒他,畢竟我們這些晚輩也不好多說什么。也是為了打消……”話說一半,他又停了。
馬江川抬眼看他,話總說一半勾的他心癢癢。
“打消……警察對小琪案件判斷錯誤的念頭。”羅亦的語氣不疾不徐的。
王一天認為警察判斷錯誤,那明擺了不就是也不信任我么!馬江川臉上的表情立刻扭曲了一下。
“我知道了,老王沒看走眼,你還真是個好女婿。”他勉強擠出這句話。
羅亦擺擺手。“一家人,不分彼此。給您講這些,實在不好意思,勞煩您了。”
“這不就是朋友應該做的么,我們之間……互相幫助么!”馬江川傻笑著。想起他這局長的職位,確實是王一天在朋友面前替他捎了話的。
“當然了,公司上有些事,以后也需要您多多關照。”
羅亦說完,晃了晃眼。半天了,總感覺窗戶口有人影在偷偷摸摸地徘徊。
馬江川一臉假笑地點點頭。
剛剛的那番話,不管是事實還是注了水的,虛實真假重疊交錯。
羅亦傾盡一切地表達了。
有提醒,有警告。至于馬江川如何理解和考慮的,他也無從知道。
至少,他和王一天兩個人的關系,應該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羅亦自認為演完戲,覺得是時候撤了。
“還是要感謝您,莫怪我現在空著手,只是怕給您添麻煩。”羅亦兩手一攤說道。
“知道您的住址,已經跟司機交代了,會送到您府上。”他壓低了聲,又做了張人畜無害的笑臉,站起了身。
“我這無功不受祿的,你看你。”馬江川跟隨著他一同起身。
羅亦似是沒聽見他說話,眼一斜,看見窗口那邊的影子迅速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