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帶著濕冷的空氣，羅亦搓了搓發紅的耳朵，又再次打開了葉華家的門。
他低頭換鞋的時候，從頭發縫里掉落了一小片殷紅的花瓣，心想許是剛剛在小區門口梅花樹下立過的饋贈。
羅亦又扒拉了下他的黑發，沒見多余的花瓣飄落。
視線投向羅小五那邊，這會兒的他已經在地墊上和餅干一起搭起了Lego。說是一起，其實就是一只好奇的貓在積木塊里刨來刨去。
確實是個性格好的貓，適應的真快。
聽見開門聲，葉華從廚房鉆出來，問他為何又折返。
羅亦說是為了補償昨晚因為沒有共進晚餐，順便又解釋了餅干會跟自己回家的原因。
葉華不以為然，舉了舉鍋鏟歪歪嘴角，覺得這是不成文的托詞。用了一種看透了自己兒子心思的眼神望了眼羅亦，又鉆回了廚房。
羅亦被她盯的有些別扭，覺得自己在親媽面前內心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他扒掉黑色的大衣，又好事地湊到了羅小五身邊。
羅小五斜他一眼又看了看積木，生怕又被他巨大的身軀給蹭倒了。
他嘟嘟小嘴，開口道：“下次……能不能別讓貝兒阿姨來接我。”羅小五一邊搭積木一遍抱怨。頭一低，竟擠出了雙下巴。
羅亦眉一皺，消遣他兒子。
“怎么了？那你是準備晚上住在幼兒園么？”他說著，揪了揪羅小五的頭發，覺得有些長了。
羅小五甩頭躲開，嘴一撇，頂出右臉的酒窩。“那茉莉老師會陪我一起住幼兒園么？”
“切，想什么呢？茉莉老師還要下班呢！”羅亦毫不遲疑地反駁打破他的白日夢。
扭頭的瞬間，見著葉華端出了一盤豆角炒肉出來，羅亦忙起身前去幫忙。同她一起拐進廚房后，聽到葉華喃喃。
“這羅小五今晚估計是吃不進多少飯了。”
羅亦扭頭看她，盛了碗紅棗銀杏大米粥，那粥的色澤晶瑩剔透極是好看。
“零食吃多了吧？”他反問。
葉華點點頭，“可羅小五并不是特別喜歡吃這些東西啊。”說罷，她盛了另一碗粥走出了廚房。
羅亦跟著她，“可能是孫貝兒久了沒見小五，哄他開心的吧。”
似是一句無心的話，卻引起了羅亦自己的注意。
羅小五對孫貝兒的態度，不知從何時開始，像是有了微妙的變化。
想起上次和王一天在海鮮店吃飯的時候，羅小五一見到孫貝兒就垂下頭不言不語的模樣。
比起他姥爺，像是更加排斥孫貝兒。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就是那晚讓孫貝兒來看管了小五之后，每次我無意提到她的名字，小五都看起來緊張兮兮的。”
葉華微微皺了皺眉，她的目光上移，似是在回憶著什么。
“那晚？哪晚啊。”羅亦有些不解，回頭觀察了下羅小五。
葉華微怔，似在猶豫。
“就是……雨很大的那晚。”她有些含糊其辭，目光有所躲避。
羅亦繼續追問，葉華才半吐半露地講出是王琪出事的那一晚。
那晚的確雨很大，大到淹沒了人們的雙眼。
羅亦怔愣一下，不久前的記憶再次重溫，那個瓢潑雨夜，木質柑橘夾雜尹茉莉溫熱的鼻息，又一同卷落進他的胸膛。
一切宛如幻夜，真實中刻畫著虛假。
“喂！叫羅小五吃飯了。”葉華喚了喚他。
羅亦晃了晃神，又追問了讓孫貝兒來的原因。
葉華回憶了下，說是因為羅亦的奶奶突然身體突然抱恙。且那晚他的電話因為關機而沒有聯系上他。
羅亦心揪了一下，有些愧疚。那晚，他確實因為某些原因關機了。
但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個不明不白。孫貝兒從日料店慌慌張張的離開，原來是來照應羅小五，但事情的細枝末節，羅亦不得而知。
讓他所有懷疑的，是葉華說她在給孫貝兒打電話時候，始終聽到旁邊聽到有男人的聲音，想著是在跟男朋友約會，更加不好意思麻煩她。可她卻也一直推脫說沒關系。
正在羅亦心生不解的時候，葉華湊到他臉邊插話。
“什么時候交往個女朋友，我就不用麻煩孫貝兒了。你看你整天忙的，要主動爭取才行啊。”
羅亦眼一瞇，葉華竟說了跟聶康政一樣的話，他的思緒被打斷，后怕的場景好歹還是來了。
畢竟王琪才剛出事不到兩個月，葉華不好總是開口，可明里暗里的，她總有那么個意思。
他趕緊招呼了羅小五過來落座，也好借此掐了這個話題。
羅小五果然沒什么胃口，晃著跟棒槌似的小粗腿只吃了幾口肉。
“正好，今天就減減肥，一邊玩兒去吧。”羅亦想將他哄走，繼續跟葉華討論件他想要確定的事情。
可羅小五似是想起了什么，從牙縫里拔出個肉絲咂咂嘴說：“奶奶，明天星期幾？”
“星期三，怎么了？”葉華答道。
于是乎，羅小五開始掰著指頭算。半天，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個指頭，一臉迷茫。
“還有幾天周六啊？”他又問。
“才上學幾天就想著放假？”羅亦嚷嚷他。
“你忘了么？”羅小五睜圓了眼睛，一臉不屑地看著他爸。“周六可是要去茉莉老師家看小餅干啊。”
羅亦放下筷子往前一探身，手往不遠處的黑貓身上一指。
“這位小先生，餅干不是在這兒么？”他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孩子腦子有問題么？
羅小五轉了轉眼珠子，“那就再帶餅干回去。”他說著孩子式的胡話。
這話讓羅亦氣的吐血，葉華擰著眉也有些懵。
羅小五的小粗腿又晃起來，一臉愁容地盯著黑貓。
羅亦見狀十分不解，“怎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的心？”羅小五顯然對這個名詞沒有聽懂，他歪頭重復一遍。
“老羅啊，什么時候下雪啊？”羅小五有氣無力地問著。
又聽到這個稱呼，羅亦心生不爽，厲聲教育了他一番。
但又回想到“下雪”一詞，羅亦瞬間覺得恍然大悟。若不因為是那天雪花漫無目的的狂落下來，車子被塞在半途無法按時接羅小五，自己怎么也不會有什么機會知道尹茉莉的家在哪里。那也是羅小五和黑貓的第一次邂逅。
合著半天羅小五的目的不單純是為了去看餅干，而是去尹茉莉家么？
聽羅小五這么一問，葉華還真的去扒拉手機看天氣預報了。而后失望地告訴羅小五，這周就別想有雪了。
羅小五聽聞一溜煙跑了，又去跟餅干玩起了躲貓貓。
總算走了個礙事的人，羅亦換了個位置，特意挪到了葉華的身邊。
這是他進家門以來，一直想確認的事情。
“媽，我有件事情很好奇。”他直接開口。
葉華轉頭，看向對面這副露出少見表情的臉。
“什么？”
“就是……我爸當年出事兒之后，第一個報警的人是不是他同廠的同事？”羅亦的瞳孔有些放大。
葉華猛地向后欠了欠身。
“突然問這個干嗎？”
“因為……之前葬禮上，碎言碎語的，我聽見有人說好像說是一個姓易的男人報的警，是我爸同事沒錯吧？”
羅亦說完，看見葉華有些驚異的表情，他趕忙擺擺手想驅散她的疑心。
“哎呀，就是突然記起來這些，我記得小時候也聽我爸提起過這個姓氏的人，對吧？”
葉華支吾了一聲垂下眼，回憶逐漸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