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韓家一行人終于抵達(dá)了幽州城下,南京的氣候整體要比上京臨潢府好太多了,雖然冬天也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夏天卻多了份鳥語花香。這里畢竟在燕山之下,不似在草原上即使陽光強(qiáng)烈耀眼可微風(fēng)一吹立刻又涼了下來。讓陸銀雪最為高興的是,幽州的萬千良田中不但種著五谷桑麻,還成片成片地種著太祖安巴堅(jiān)西征黠戛斯時得到的戰(zhàn)利品——西瓜。盡管古時候的西瓜未經(jīng)科學(xué)培育改良,白瓤比果肉還要多,當(dāng)她見到館丞手中接風(fēng)洗塵的西瓜時,老實(shí)說心里是非常失望的。所幸得益于幽州得天獨(dú)厚的自然條件,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淡紅色果肉十分甘甜可口,都能和她家鄉(xiāng)的新疆西瓜有一拼了,她這心里也算平衡了。
接風(fēng)宴上,韓德讓喝得酩酊大醉,癱軟如泥,陸銀雪在家中忙著收拾布置,累了一天了還沒來得及休息,又要照料他,為他烹茶解酒又解渴,為他寬衣又蓋被。一切安頓妥當(dāng)后,她終于有點(diǎn)自己的時間了。桌上的油燈在靜靜燃燒,火苗隨著陸銀雪的呼吸起伏而顫抖不停,她吃著吃著西瓜,突然間,眼淚滴落在手背上,不偏不倚正砸中白天做家務(wù)時不小心刮傷的裂口,一陣輕微的沙痛并非難以忍受,卻惹得她淚如雨下——她想家了,她想她那兩個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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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蔣賢弟,你怎么了?這女子是我自家堂妹,單名一個芳字,只因叔父過世時她尚在襁褓之中,便一直養(yǎng)在我家中,如今也是'孔家有女初長成'啦。”
若不是孔大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路,將我喚回到現(xiàn)實(shí),我恐怕還要繼續(xù)糾結(jié)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啊,還請孔兄恕我無狀!只是,只是這位姑娘長得實(shí)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哈哈哈哈,”孔大笑笑,替我化解尷尬,好奇地問道:“那我從賢弟這從激情到悵然的眼神中猜測,那女子一定是你的心愛之人!”
遲來的尷尬與新升的羞怯交雜在一起,匯聚成我臉上的陣陣滾燙與緋紅,心底卻悄悄泛起一絲甜意。
“是的,她是我最愛之人。”我走到那女子面前,真心實(shí)意地向她道歉:“真不好意思,大庭廣眾之下無端驚擾了姑娘了,這是打是罰,還請姑娘定奪。”
“哎,賢弟哪里話,怎么會是'無端',分明是思念佳人'事出有因'啊,是不是?哈哈哈。”孔大再次替我開解,女主人們和左右隨從也跟著他笑起來了,那女子原本板著的臉也被逗樂,展露了如花笑靨。
“兄長,你怎么還不請蔣先生進(jìn)門呢,站在這大太陽底下,你皮糙肉厚不怕曬,人家蔣先生還怕熱呢!”
看她這話語是原諒我了,既然人家都大人不計(jì)了,我們也就不再傻站著趕緊進(jìn)院了。
我被請進(jìn)正堂,坐在孔大右手邊的位置,其余女眷紛紛坐下,不一會兒飯菜便一一上桌。孔大親自為我斟滿一杯酒遞到我手里,又為自己滿上一樽,開心地說道:“若不是賢弟神機(jī)妙算助四娘一臂之力,我恐怕時至今日還難以向祖宗交差呢!”說完,他一干而盡。
雖然這話聽著有那么點(diǎn)別扭,但我也不能辜負(fù)人家這一番美意,自己的酒量再差,也得裝作豪爽的樣子把一杯酒全灌到嘴里,用寬大的衣袖遮住臉,兩腮鼓得圓圓的,為難了幾秒后才將其吞咽下去。明代的這蒸餾酒雖然技術(shù)不太成熟,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二鍋頭的烈辣,卻也比甜酒醪糟辛辣刺激多了,度數(shù)也要高出不少,我才飲了一杯就覺得有些上頭了。
我趕緊就近夾了幾筷子涼菜緩解一下胃部的灼熱與刺激,可見孔大又給我滿上了一杯酒,我只得在心中叫苦不迭,還不能面露難色掃他的興。
“賢弟,你可否幫為兄看看,你秦兒嫂子肚子里懷的是個侄兒還是侄女啊。”孔大問道。
這可真把我難住了,本來秦四娘能懷孕就是天大的巧合,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地拜祭一番謝天謝地,結(jié)果又輪到這么個大難題,我這凡胎肉眼又不是B超,如何測得性別!但看他這一臉喜氣洋洋,我也不能太不上路子,便只好他愛聽什么咱就說什么。
“不瞞仁兄,嫂夫人懷的是位小公子,將來一定能繼承你孔家偌大的家業(yè)!”
“如此說來,我敬賢弟三杯!”孔大眉飛色舞,激動異常,豪爽地連干三杯,接過秦四娘手中的鴛鴦絲帕擦干灑在嘴角的酒。
仆人早已為我滿上三大杯酒,我卻怕喝多后不勝酒力丑態(tài)百出而更加為難了,我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在我左右為難之際,門外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替他干了!”
只見柳一葦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孔大管家,他走到我身邊,輕輕松松地三杯酒下肚,饞酒又海量的他將杯中的醇醪喝得一滴未剩。
我在心底既感謝他救我于水火之中、解我燃眉之急,又難免好奇地從他露出衣領(lǐng)的半個吻痕想象著那是怎樣的一夜春宵。
“孔兄,我這小兄弟小時候被毛驢踢傷了肝脾,雖然經(jīng)過好一番救治勉強(qiáng)保住了一條命,卻也落下了不能喝酒的病根,他不好意思說這事兒,可我是他大哥,不能看著他硬逞能。若一葦有何冒犯不周,怪我則可,別怪我這臉皮薄的兄弟。”說完,柳一葦向孔大行了個恭恭敬敬的抱拳禮。
我尋思著被驢踢的故事男主角不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的親娘舅嗎,這還是我告訴他的事兒呢,轉(zhuǎn)手就把這禍“嫁”到我頭上來了,行吧!只要不讓我喝這么多酒,背鍋就背鍋吧!
我看著他和孔大談笑風(fēng)生,瞬間就成了這場宴會的焦點(diǎn),心生羨慕,難怪上大學(xué)的時候他能吸引那么多女孩子。
我嘆了口氣,淺淺一笑,靜靜地聽著柳一葦添油加醋地侃遍天南海北,而眼神卻在無意之間落在了那孔家堂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