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厚顏無恥為榮”的柳一葦被我突如其來地一問，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咧著嘴直用大笑來緩解內心的尷尬。果不其然又被我猜中了，暖飽思**，尤其是他這個人閱女無數，怎么可能會愿意一個人躺那冰涼的硬炕席。可這青樓什么地方！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有錢就是大爺，一群人圍著你轉，把你伺候得快活似神仙，可要是沒錢，你就連門兒都別想進！
“我們倆從海昏侯墓順的這點損陰德的金子到現在也沒剩幾個子兒了，你可省著花點，這可不是西嶺，沒錢了可不能上個家里蹲大學啃老混日子。”我有些惱火，看不慣他和一些青樓女子整夜廝混都是次要的，眼看著錢如流水般往外散，卻還沒有個安身立命的營生，這份心急才是真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錯了！我向你道歉！”柳一葦嬉皮笑臉地上前來和我勾肩搭背，又繼續說道：“不過，我再去三宿！戒煙也得讓人慢慢來嘛！何況這食色是天性，不是什么錯誤，歸根結底一個字，還是咱們窮嘛！”
“哼。”我冷笑一聲，把他的手臂從我的肩膀上挪開，轉過身去開門了。
接下來的三天，柳一葦都是“晝伏夜出”，一到夕陽西下時便出門，夜宿青樓，天明方歸，還要咣當咣當一通亂砸，喊我來給他開門。我不似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睡得香，我經常想著渺茫的前途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好不容易醞釀到凌晨了該入睡了，又被他吵醒，攪碎了最后一絲睡意，真是叫苦不迭！
第四天的清晨我又被叩門聲叫醒，只不過這次的力度不似以往那般粗暴，聲響也沒有那么急促。連續幾天都沒有睡好，我強忍著困意套上件交領長衫便去開門，心想著終于過了這三天之約，這也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再堅持一下就能睡安穩覺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等我衣衫不整地打開柴扉時，眼前的景象又著實令我吃了一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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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是百年。不知不覺，陸銀雪和韓德讓二人在南京已經過了十年了。這十年之間二人若即若離，在外人面前相敬如賓，羨煞旁人，在遼國這樣男女婚姻開放自由、一言不合就離婚的地方，上一對像他們這么和諧的夫婦還是蕭綽的父母蕭思溫和耶律呂不古呢！韓匡嗣也沒少對外人夸贊自己的兒媳婦溫柔賢惠、知書達禮，但唯一另他不滿意的是陸銀雪的肚子十年間竟然沒有一點動靜。每當被父親催促生兒育女的時候，韓德讓都會說什么兄長和弟弟們早已妻妾成群子女無數，不必苦等他為祖宗延續香火，氣得韓匡嗣大怒，直呼“胡說”。韓匡嗣幾次欲為他納妾，都被韓德讓以各種理由推脫掉了，就連送來的歌姬也被他拿些銀子打發掉送回娘家或樂坊了。
十年過去了，耶律休哥還跟當年孤身站在上京的城郭外一樣孑然一身，只是臉上比當年多了些皺紋，鬢邊染了些新雪——他已經快四十歲了！面對兩名伺候他飲食起居的侍女，休哥也是嚴格恪守禮數，不肯越界半分。在這十年之間，蕭綽和韓德讓拖親信遞送物什，而銀雪和休哥則靠鴻雁傳書。他將她寄來的書信一一疊好、碼放整齊，套上錦囊收入檀香木匣之中，放在自己的床頭。就是憑借這字里行間的溫存，休哥輕輕聞著木質的馥郁幽香，挨過了這十年間一個又一個的漫漫長夜。
平靜被打破了。
保寧十一年，夏，宋國攻遼，大兵壓境圍困幽州孤城。眼看城下戰事吃緊，城內余糧不足、民心不穩，守將也多有動搖，唯獨大丞相、南京留守韓德讓鎮定自若、巋然不動、穩如泰山。六月三十日，耶律賢在夏捺之處得知南京告急，消息一出，滿朝文武便炸了鍋了，議論紛紛。
“她沒事吧？！”休哥心想著。
游牧民族以遼闊的草原為廣闊的天地，向來不似農耕民族那樣安土重遷，攻城掠地時稍見敗績便扭頭就跑，這次也不例外，朝堂之上一片放棄幽州、退保北地的呼聲，哀鴻遍野，就連耶律賢也心生退卻之意，想要割舍祖業與宋國議和，求來一時的安穩和平。在這關鍵的時刻，休哥挺身而出請纓自薦，原率精銳部隊馬不停蹄馳援幽州。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竟然找不到一個贊同之人，大家不是默默觀望，就是持反對意見，其中反對派的佼佼者便是韓德威。
韓德威早就把對休哥仇恨的種子埋在心底，今日便破土發芽。
“特里兗說得輕巧，宋軍剛滅北漢，士氣正猛，拼死一搏，你有勝算搏得過嗎？為了一座孤城就要搭上我大遼十萬精銳，風頭是出了，可你為陛下考慮過嗎？萬一宋軍攻破幽州趁士氣北上，我軍拿什么應對！”
韓德威又湊到休哥面前低聲說道：“還是說，特里兗的心里只裝的下一個人？為了這一個人，你不惜拿千軍萬馬來給她陪葬。”
幽州危如累卵，休哥顧不上跟他計較，上前一步跪在皇帝面前誠懇地說道：“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神鬼可知。請陛下賜臣精兵，幽州據天險，易守難攻，且大丞相英明睿智，定能再堅守數日，臣愿為陛下抗拒趙宋，守護幽州，勝，則揚我國威，不勝，再退也不遲！時間緊迫，還請陛下速速定奪！”
“陛下您不要輕信他的，他把精銳全部帶走，外強內虛，若有叛亂如何鎮壓，豈不是讓人直搗黃龍！”韓德威也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陛下，請您相信臣一片赤心！”休哥再拜。
“哼，難不成還能將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嗎？陛下，您可記得三國時期的孫權和魯肅嗎？臣子侍奉何人都一樣，可真龍天子只有一個。您還記得南朝唐晉漢周的那些名將嗎？”韓德威咄咄逼人、言辭犀利，耶律賢好不容易被休哥點燃的熱血又瞬間冷卻了。
他反復斟酌思慮再三，并不太抱希望地回復休哥：“既然愛卿有如此英雄氣概，傳旨，撤耶律奚底，封耶律遜寧為大將軍，率五院軍馬火速救援幽州。”
“臣領旨謝恩！”休哥三拜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