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側目,立即倒吸了口涼氣,好家伙!幸虧有這大封土攔著救了我一命,若任由我伸著倆胳膊跟僵尸似的徑直往前走可就在睡夢中墜入萬丈懸崖了,成個糊涂鬼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對這墓主是既敬畏、又感謝。
糟糕,一定是夢游了!
意識到自己“墳頭蹦迪”行為的大不敬之后,我趕緊跑下來在青冢前又跪又拜,還說著好話、賠著不是,覺得差不多了、能被原諒后才環顧四周找我那地鋪,還好仍在不遠處那崖腳下那兒皺巴著呢沒讓野獸給叼了去,火把和酒囊也散落一地。
我立馬過去把地鋪拾掇起來準備出發,拿起酒葫蘆的一瞬突然想灑些甜酒祭奠一番聊表心意。我持著酒、背負行囊卻發現身后的墓碑已經毀壞,蹲下來查看,這石碑上只有些巨石相擊的痕跡,斷裂處非常鋒利尖銳,絲毫沒有侵蝕作用的痕跡,相比是被昨天山崩滾落下來的巨石砸壞的。
我放下行李,將破碎的墓碑重新拼湊起來,幾個工整遒勁的魏碑大字便如云中日月一般漸漸顯露:故齊范陽王高紹義之墓。想到昨夜之事,真是虛虛實實、如夢似幻,好歹相交一場,人家給我講了很多北齊秘事,我若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墓碑遭毀而不管不顧,那也太不仗義了。
我邊把酒灑在范陽王的墓上邊念叨著:“這深山之中人跡罕至,自王之親信過世后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冢上棘草葳蕤想必無人掃墓祭奠,請范陽王放心,蔣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日后定為王重新立碑。”
我拿些酒來研墨,鋪開草紙將碑文拓下,再度祭拜后才返回鎮甸,沒回旅店打個照面就直向人打聽棺材鋪了。才出門準備上田里給男人送飯菜就被我攔住了的大嫂子嫌晦氣,拉下個吊喪臉、甩給我個白眼沒好氣地指了個方向,我見狀趕忙掏出兩個銅板答謝這婦人,陪著笑道:“小生囊中羞澀,就兩文錢不成敬意,您拿著祛祛晦氣!”農婦見錢眼開,立刻把錢揣了起來,瞬間換了副和氣臉,也不嫌陰氣重了,怕我找不到棺材鋪還非要領著我去。我一方面感嘆有錢能使鬼推磨,轉念又一想民生多艱,底層百姓為了兩文錢能不顧忌諱的就在我眼前,為了一文錢而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沒見過。
到了地方了,大嫂子還因為那兩文錢而興高采烈,樂顛顛地離去了,走路的步子都明顯更輕快了。棺材鋪沒有吆喝叫賣的,門口連個人也沒有,我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門便進去了,世道不好百業不興這棺材鋪的生意卻火熱,里面幾個匠人忙得不可開交,磨石、題字、篆刻一條龍,好比饑荒之下,人獸皆餓得皮包骨頭,唯獨食腐的猛禽貪婪肥壯。
“這位公子您要點什么?”掌柜移開遮住臉的賬本不慌不忙地問道。
“無字碑一座。”
之前我也想過讓店家幫忙刻好字,卻怕遭小人惦記為范陽王招來土夫子,雖說高紹義的墓里十有八九沒什么金供校尉們摸的,但人家安寢了數百年被驚擾了總不好。
“哦?”掌柜的面色不悅,不刻字可少了不少的工錢呢!
“要最好的石料。”
掌柜的一聽這話,馬上笑臉相迎,雖然人命強于草芥,可絕大多數窮苦黎民只舍得用最普通的石頭給自己的親人立個碑,這還算是小有積蓄的人家呢,不少人就拿跟木頭代替,甚至草草掩埋逃難回來已經找不到親人的埋骨所在。他遇見我這個出手闊綽的大方人能不高興嗎,和昆侖玉碑這個大西瓜相比相比,刻字那點兒費用就是個芝麻粒。
我又從鐵匠鋪購了些工具,向老農家買了一頭小毛驢幫我駝運石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高紹義的墓前,甩了一把汗氣喘吁吁地說:“范陽王啊,你看,蔣某沒有欺騙您吧!可累壞了我了!”
說罷,我將石碑卸下,把驢子栓在一棵樹旁為了牠些草料就忙著動手刻字了,我還買了一小袋豆子準備完事兒后犒賞牠。
這可真是個苦差事、還是個技術活兒,都說和田玉是軟玉,可我怎么覺得那么硬呢!下手重了沒把持住,差點把自己的手指頭給戳掉了嘩嘩地冒血,悠著點吧這磐石又無動于衷!總之,這既得有力氣,還要有巧勁兒,我耗了兩天一夜、費了老鼻子的勁了終于把墓碑鐫刻好了!我本以為半天就行只備了一天的干糧酒水,沒成想那么難,飯食不夠,第二天我只能從我那驢的嘴下奪了點豆子墊墊肚子。
立好碑后,我拍拍手上的灰土石屑頗有成就感,正要離開,卻沒注意一腳把玉膽酒壺踢開了,可我饑腸轆轆頭暈眼花影響了手疾眼快,撲了個空還讓它滾下懸崖了。
我心疼地順著玉壺墜落的方向看著不忍離去,卻意外發現這下面似乎有個黑黝黝的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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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哥因岐溝關大功受封宋國王,他沒有正妻,作為妾室的陸銀雪自然憑夫貴、一躍成為宋國王妃同享榮耀了。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縱然常年稱病以紗遮面,冊封大典她也是躲不過去了。這次的國宴可是把老熟人全都攏了來,為了避免暴露,陸銀雪不得不費一番心思化妝,眼影、胭脂、石黛全往臉上搽。休哥對她也是盡心盡力,買了上等的西域青金石親手研磨成細膩的瑾瑜粉,生怕下人不用心留下粗大的顆粒刮傷愛妻嬌嫩的肌膚。濃妝艷抹后陸銀雪看著鏡中的自己好像《埃及艷后》中泰勒的定妝照,滿意地點點頭,俏皮地問休哥:“好看嗎?”
休哥端詳著她狂放異域的臉龐,真是別有一襲風韻,尤其是那燦若星河的湛藍眼影,妖嬈而魅惑,這是他們的合作成果。可是美麗不過彈指一揮間,眼瞳中的彼此變被憂慮籠罩,妝容夸張雖然不易被辨認,卻也更加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