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莊瑤基本上都在跟這些租賃合同死磕，花費了兩天時間完成掃描之后，她開始一項一項地統計合同約定的租期、租金、免租期以及特殊事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判斷企業賬簿里是不是正確分攤了本期應計的租金。
結果就是在核對租金分攤期的時候，莊瑤覺察到幾處不正常的點。最大的不正常就是，瑞華全國這么多家門店，照理說每一份門店租賃合同應當是五花八門的，因為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地段，甚至是不同性格的房東，對租賃的條款都會有影響，有些會一次性收足好幾年的，有些喜歡一年一年地簽合同。奇怪就奇怪在，瑞華所有的門店租賃合同條款基本都一樣，本來這就有些可疑了，偏偏這些相似的合約里其中一條條款約定門店租期在3-5年不等，而且都是以低于市場價20%左右的價格租下來的。
可能對于普通的業務來說，一次性租3-5年并不奇怪，可是瑞華是賣奶茶的，一家奶茶店在對于店鋪的人流量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就簽下這么長時間的租賃合約，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啊？
而且比正常的價格便宜20%，這就不知道是出租人缺心眼還是“偽造合同”的人缺心眼了。
當然，這些都是莊瑤自己的判斷。她一個連畢業證書都還沒拿到的在校生，對于審計過程中的很多事項還缺乏精準的判斷，所以當她發現瑞華租賃合同中的貓膩后，她第一時間跟張起林說了這件事。
平時盯著張娃娃臉笑瞇瞇的張起林聽了莊瑤的匯報，全程皺著眉頭緊抿嘴唇，仔仔細細地翻閱了瑞華的上百份租賃合同，最后他的判斷和莊瑤一致--這些合同很有可能是偽造的。
張起林馬上跟對方企業的財務主管碰了面，詳細詢問了關于這些租賃合同的問題，沒想到對方滴水不漏，一一回答上了。
“我們公司對外簽訂租賃合同都是有標準模板的，你說的這個條款就是我們擬的。”
“比市場價低20%，你認為出租人為什么會答應你們的條件？”
“我們瑞華是大公司呀，一年不知道要租多少家門店呢，人家可能覺得租給我們有保障唄，這些人精著呢，能吃虧嘛。”
這么一通下來，張起林也無話可說，但不代表他的疑慮被打消了。
“莊瑤，你按照這些合同上面顯示的出租人聯系方式，一個一個打電話過去核實。”
“好的。”
然而在電詢的過程中，莊瑤也并沒有發現什么線索，幾乎所有出租人在接到電話后都承認了他們確實跟瑞華簽過這樣一份合同。
打到最后，莊瑤的耳朵都痛了。
莊瑤上了車就跟胡之沐說了這件事。
“懷疑是好事兒。”胡之沐開口就來了一句。
“你這人怎么不按套路來……你怎么不勸我往好的方面想啊？”
“你先想想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搞球鞋鑒定的？”
“沒錯，四舍五入，我們算是同行。”
“……這也行？”
“怎么不行。干我們這行的，就是要保持懷疑，而且凡事兒你得先往最壞了想。”
“那胡大師，您展開說說唄。”
“比如說我們收到了一個球鞋，那在心里就先判定它是一雙假鞋，用看假鞋的眼光去找茬，如果這樣都找不出來差錯，那就證明它不是假的了。”
“所以……？”
“所以你對這家奶茶公司的懷疑是合理的，而且要把這股懷疑的勁兒貫穿到底，直到所有的證據都不支持你的懷疑了，你才能相信它沒有造假。”
“唔，還頗有幾分道理。”
“那是，胡大師么。”
胡大師真是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啊。
莊瑤每天的工作壓力很大，全靠著回家路上這段屬于他們倆的時光，排解排解憂慮，調節調節心情。不得不說，胡之沐在這方面做得很好。
于是第二天，滿血復活的莊瑤又開始一個一個給哪些合同上的出租人打電話。
全都打完了，沒有任何出入，是不是可以相信瑞華了呢？
不，還不能。
莊瑤找出了瑞華位于海城的三家店鋪，外地的店鋪不方便實地考察，海城本地的總可以了吧。結果這一翻，她又發現了一個之前沒注意的點，海城的三家店鋪，都是同一個出租人的名字，叫郭海芳。
莊瑤想起，之前跟這位郭海芳聯系的時候，她對莊瑤詢問的幾個關于合同的問題都一一肯定了，莊瑤還想問什么的時候，她說自己人在國外不太方便就急匆匆把電話掛了。
莊瑤決定，還是去店鋪看上一眼，她挑了一家最近的“樂茶”打車過去。
莊瑤站在“樂茶”對面認真觀察了半小時，這會兒是下午三點左右，照理說是上班族最愛點奶茶的時候，不過這家“樂茶”的生意看著卻不是特別好，半個小時就進去倆人，這和網上傳的風風火火的“網紅”奶茶可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莊瑤假裝路過的人，隨意往“樂茶”門口一站原本坐在那里無精打采的店員立刻起身：“請問喝點什么？”
“哪種奶茶口味最好喝呀？”
“我們的招牌奶茶賣的最好哦。”
這個招牌奶茶上次莊瑤和朱康達他們一起點過，味道很普通。
“那給我來一杯吧。”
莊瑤趁機觀察了一下店鋪的整體狀況，雖然乍一看，這確實是一家裝修別致、頗有格調的小店，但是細心的人可能就會看到角落里的灰塵，以及櫥柜里即將過期的牛奶……
莊瑤喝了幾口奶茶就扔進了垃圾桶，味道可真不咋地，喝幾次都是這感受。
反正都出來了，莊瑤所幸在附近閑逛了起來。就在同一條街的另一端，開了一家甜品店，莊瑤之前站得有些累，就進去點了一份芋圓。
誰知道就這么一份價值20元的芋圓，竟然無意中讓莊瑤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這家“樂茶”門店的出租人，根本就不是郭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