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星月象甚為奇特，或者可以說是極其復雜，幾乎夜夜不同。

首先，紅塵凡世間就沒人能真正搞清楚，歲星綿密云海之外，究竟有多少輪月亮？

不同古籍，各種言之鑿鑿的明確記載：六十九輪、七十九輪、八十一輪、八十三輪、八十五輪、八十九輪……。

這些從來都數不清的明月，遵循著各自運行軌跡，每夜于夜空映照出不同的復雜天象。

而凡人們居于太歲東洲之上，是無法直接看到那些明月的。

隔著綿密云海，即便在最清朗的夜晚，也只能看到云層上諸多月輪光暈不斷幻變，所構成的奇異圖案。

這些奇異變幻的月暈天象，就被人們稱為之“月象”。

從古至今，便不乏對迷離月象深感興趣，認為其中蘊含著天道奧義的有志之士。

他們經過長期觀察，確定了起碼在每個大年的一萬零伍佰余個夜晚中，每夜月象都會有所差異，絕無重復。

于是，他們將每夜不同月象繪制成圖，集結成冊。命名為《萬類幻月想形譜》，別稱《萬幻浮云錄》。

認定其間昭示著靈魂蛻變神魂的奧秘，誰能勘破月象昭示，便可浮云直上，晉升為世外云間行獵者。

……

所以在太歲東洲，當一個人向另外一個人請教月象含義，通常都意味著婉轉的恭維。

而當一個美女帶著崇拜的眼神，向一個男子請教月象含義？那特么肯定是在套路！

問題是關于歲星月象，留白還真有與眾不同的獨特見解。

如果像他猜測那樣，歲星就是原本太陽系最大的巨行星木星。那么此刻云層月象圖景中，最顯眼的那團光暈，應當就是木衛三。

但他總不能直言相告，說我穿越過來之前，俺們地球觀測木星好些年了，也沒搞清它到底有多少顆衛星。

但大多數衛星基本物質構成是搞清楚了，比如木衛三就全都是硅酸鹽巖石和大量沉積冰。

那玩意兒跟俺們地球的月亮一樣，沒什么吳剛、嫦娥、桂花樹和小玉兔，上面除了隕石坑還是隕石坑。

所以這些月象蘊含天體物理學奧義是真的，不過能讓人靈魂蛻變神魂的奧秘，那就真沒有！

……

然而人家厲鬼費勁吧啦變成大美女，還特意施展套路。肯定不是為了來聽天文學科普的。

留白緊緊右手中魔筆，擺出一臉莊重神情：

“這位鬼姐姐你客氣了，今夜月象雖然瑰麗幻變，但在我看來就預示著八個字——‘諸事皆宜，不宜食人。’鬼姐姐以為如何？”

與此同時，他空著的左手背到身后，朝百步外的水志樹、攝孤隨二人輕擺，示意他們不要靠近。

那火紅美女聞言嬌柔輕笑，抬眼看了看遠處那兩人。隨即收回目光，上半張臉依然如花似玉；下半張臉上花瓣樣的紅唇漸漸裂開到耳根，吐出血色長舌，繞著獠牙巨口舔過一圈，森然道：

“小哥哥說話好風趣！果然不是一般人呢，讓人家好想嘗嘗你的味道。”

她說罷，兩臂火紅長袖陡然向外甩出。

登時周遭天地變色，所有樹林、長街、民居、寨墻通通消失不見，滔天血海滾滾襲來，將留白身旁空間盡皆淹沒。

留白心中凜然，全神戒備。此時他明顯感覺出，這家伙和尋常厲鬼大不相同，要更加恐怖得多。

話說厲鬼都聽不懂人話嘛？‘諸事皆宜，不宜食人。’這八個字說的多明白，哪里風趣了？還直接蹦到想嘗嘗……。

猛然間，留白感覺背后溫軟柔膩，似乎有情人正在熱切相擁。他二話不說，手中魔筆尾端刻刃疾速向后猛戳。

耳畔震響凄厲怪嘯，周遭血海隨之一空。原本的樹林、長街、民居、寨墻依然安在，那鬼美女似乎也始終沒離開過早先站立之處。

但她右側肋下被魔筆吞噬出的巨大創口，和她長舌上淋漓滴落的鮮血，都說明剛剛貼在留白背后的正是她。

留白只覺得背后從脖頸到腰間，全都火辣辣、濕乎乎疼得不輕。顯然手中魔筆哪怕再晚戳出片刻，自己都很可能被吞吃掉。

他的橫蠻本命，號稱御者七基斗戰第一。然而竟被這女厲鬼完全壓制，興不起任何反抗欲望。要不是魔筆“描魂”……？

他垂下目光掃了眼魔筆筆身，只見筆身前端顯示萬用顏料多寡的金紅色標示，比原先暴漲了一小截。幾乎相當于前面那兩只普通厲鬼相加的幾十倍。

嘶……，這家伙當真不是普通貨色！然而原主殘存記憶中，從沒聽說過有如此強悍的厲鬼呀？

當然，原主鄉下土鱉，他沒聽過只能證明人家層次真的很高。喵了個咪的！

那火紅美女雙眼目光極為怨毒，但隨著她肋下創口逐漸蠕動平復，目光和那滲人的獠牙巨口也慢慢回復正常。

只有依然在輕微顫抖的雙手，和稍稍彎曲，隨時準備后躍閃避的雙腿，表明她眼下對留白已是相當忌憚。

雙方對峙良久，沒人敢先出手，也沒人敢先轉身撤退。

那火紅美女忽然黛眉輕挑，再次笑語盈盈：

“小哥哥好厲害的法器呀！味道也是特別讓人家喜歡呢。姽婳統領周邊厲鬼百余年，還是頭一次碰到小哥哥這么有意思的人族。”

她說著，還故意探出舌尖，抿去唇角殘留血漬。表現出一副留白鮮血真令她感覺很美味的樣子。

留白聽到“姽婳”二字，首先想到是宋玉《神女賦》中的句子：“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但人家宋玉用這兩個字，是形容女子體態嫻靜美好。此刻從這位厲鬼美人口中說出，卻顯得鬼氣森森，要多邪門就有多邪門。

留白知道有剛才那一下，雙方互存忌憚。他要的只是守住堡寨，未必非得當場立決生死。

于是他假模假式的挑起左手大指稱贊：

“姽婳這名字起得真心好！風流蘊藉，獨樹一幟，令人印象深刻。呵呵，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今夜諸事皆宜，不宜食人。姽婳姐姐以為如何？”

姽婳美女聞聽咯咯一笑道：“好的呀，小哥哥你都這么說了，那咱們今夜就到此為止吧。”

她說著，朝定魂鑼臺廝殺聲隱約傳來的方向瞟過一眼，接著對留白道：

“剩下那幾個小家伙，就當認識小哥哥的見面禮好了。反正新冒出來的鬼娃子永遠那么多，不死也是個煩。

但周邊兇妖上百族群，各有統屬，彼此爭斗不休。可不像厲鬼都聽我號令。

接下來的日子里，小哥哥你千萬別受太重的傷，不然人家會忍不住再來看你呢。”

……